陕西省职工艺术节征文获奖作品展:戏痴

陕西省职工艺术节征文获奖作品展:戏痴

2017-12-26 23:26:34    4559次点击               发布者:李铂岩       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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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武强 )                                               

                                      一

李自发是我已出了五服的一个自家伯。自我记事起,这个自家伯好像不是个当伯的。他不像别的大人那样有长者风范,而是没大没小,你叫他伯可以,不叫也行,甚至直呼其名,他也毫不在乎。

他没有媳妇,与其弟和弟媳住在一起。整天穿的破破烂烂,蓬头垢面,而且很懒。无论是给生产队还是自家干活,他都磨洋工,从不出力。为此,没有少挨众人的责骂和其弟殴打,但他却从不更改。一味有一副好嗓子,有时走在路上或遇到他认为高兴的事,便大声唱叫起来,不管人多人少,不管忙忙闲闲,只要他一时兴起,谁想拦他也拦不住。

由于他没有家眷,也就缺少约束。加之他夏天赤身裸背,冬天棉袄露絮,又从不洗澡,所以,村里的女人都讨厌他、躲避他,男人更是拿他寻乐,就连我们这些小孩有时也逗他。他从不计较,也毫不在乎。

一次,大队让每个生产队出两个节目,搞毛泽东思想宣传。时值盛夏,地里活较多,队长便让自发伯与我们几个小孩去支应。当时,我们几个小孩合跳《红星照我去战斗》舞蹈,自发伯则一个人演唱样板《沙家浜》选段。那晚轮到自发伯上场,只见他一改过去那邋遢样,整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往台上一站,真像电影内的“郭建光”一样。一句“听对岸枪声响……”顿时震惊四方,台下掌声爆响。当他唱完后,台下掌声更是连响不断。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自发,给咱耍两下杆子。”接着,便有人扔上两根木棍。此时,只见自发伯用前脚尖将一根木棍轻轻一挑,用手一接;另一根木棍则用后脚脚跟反弹至空中,随即,他一个反弯腰,在空中将棍接住。待两根木棍都拿到手中时,只见他双臂一展,双手翻飞,手中的棍子顿时上下飞舞,一个个圆弧瞬间便从他身边飞起,一阵阵“呼呼”之声也从他身边传开。那双棍在他手中时而前后飞舞,时而左右飞舞,时而上下飞舞。他本人也犹如轻燕一般,翻来飞去。整个舞台为他所舞,整个台下为他喝彩,人们犹如看著名表演家一般为之沉醉。我更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真看不出,平时傻不唧唧的自发伯竟有如此绝活。

听父亲讲,自发伯自幼爱唱戏,也爱演戏。他有唱戏、演戏的天赋,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当年村里排《逼上梁山》,他演的是林冲,把一个“豹子头”林冲演的是活灵活现,不仅名响韩塬,而且名震古城长安。但他父亲却不领情。他的父亲对他热爱唱戏更深恶痛绝,认为戏子乃是三教九流,作为家中长子,李自发绝不能当戏子,辱没先人。为阻止自发伯唱戏,他父亲用尽心机,谩骂、捆打皆无济于事。一天晚上,父子又因唱戏发生冲突,其父一气之下上吊而亡。顿时,震惊四邻,自发伯被族人捆绑在其父灵前。面对父亲遗容,自发伯五内俱焚、双膝跪地,表情十分痛楚。就在众人商讨如何处置自发伯时,忽然自发伯大叫一声:“尊一声我难明白的大——。”接着声泪俱下凄惨的唱了段朱春登《哭坟》,随后,昏厥于地。待被人救起后,他目光发呆,一言不发。当晚趁人不备,他割喉自尽,因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但从此却神经兮兮,谁也拿他没办法。后娶了房媳妇,不几天,也被他打骂跑了。日子更是过的稀里糊涂,除遭众人奚落外,动不动便遭他亲弟的打骂,别提有多么恓惶。

尽管如此,然自发伯仍爱唱戏,只是不在台上唱,不在大厅广众面前唱,而是常常一个人唱,唱的均是苦戏。那晚,能在大众面前表演,那是被当队长的弟给逼的,要么,我也不会饱那眼福。

但仅此一回,后来至自发伯死,我再没有看到过他当众表演,只是临死前,将一大摞手写的戏本留给自家一个爱唱戏的兄弟。

记得自发伯的送葬仪式上,有人给他送一个挽幛“与世无争”。人们都说好,但我不那样认为。自发伯并非与世无争,而是争着唱戏,导致其父走上了绝路,打乱了他当年血气方刚、酷爱戏曲的阵脚,他只好游离红尘,半痴半醒,了却了他的人生。


雪莲,家境贫寒,但天生丽质,且有一副好嗓子,不管是去滩内放羊,还是到河边洗衣服,人们都能听到她的清唱,都在为她有一副好身段、好嗓子而叫好。

那年,村里来了一家戏班,雪莲便每晚必在台下看戏。由于此处属水陆码头,故戏班生意好,便在此驻扎下来。雪莲闲来没事便往戏班里跑,久而久之,便与戏班的人混熟了,从中也学了不少东西,越发的钟爱唱戏。戏班走时,她便瞒着家人,跟着戏班跑了。她父母跑去寻了几回,可是雪莲就是宁死不回头,父母也只好作罢,权当没有生养这个女子。

这样过了几年,就在人们几乎已经将雪莲忘了,雪莲却回到了村里,而且引了个两三岁的小孩。后来,人们才知道,原来雪莲跟戏班走后,在一县城演戏,被当地的一个财东家看上,请在自家唱小戏,当晚使了手脚,乘机玷污了雪莲,致其怀孕。而那个戏班竟抛下她无有音信,雪莲一个人带着没父的孩子沿路卖唱,返回了村里。

村内人对雪莲没有先前那样友好,很少有人搭理她。雪莲的娘家也不收容她,她只好在村东关帝庙栖身。

为了孩子,雪莲只好委身于村内五十多岁的老光棍。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但雪莲爱好唱戏却从来不改,还时不时地吟唱,惹得村里不少人驻足聆听。老光棍怕雪莲招蜂引蝶,便在粥里放了哑药,并借故打翻煤油灯,哑了雪莲的口、坏雪莲的脸庞。从此,雪莲张口无声,双眼仅留一只眼,人们无不为之惋惜。

老光棍去世后,他的儿子跟队伍走后再无音讯。听人说在哪个城里当大官,但从未回来看过她。她一人靠拾柴、织布度日。尽管如此,她仍对戏,情丝不断,每每村里自乐班演戏或送葬老人,她都站在一旁观看,每每看到出神处,那仅有的一只眼便发出亮光,十分有神,等戏完了,她那眼神又暗淡无光……


三娃自幼心灵手巧,但却从不爱上学念书,专爱摆弄乐器,板胡、二胡、唢呐,他没有不喜爱的。为此,他没有少遭家人打骂,特别是他那个教书的伯父,更容不得他拉胡胡唱戏。

无奈,三娃每天晚上只好端着油灯,下到后院红薯窖里,用自己拿马尾巴和葫芦瓢制作的板胡去拉练,久而久之,练出了一把好手。

一日,吃过午饭,乘家人休息,他又到后院,坐在废弃的牛槽上拉起了《大家喜欢》。那悦耳的曲调竟吸引了他的伯父,他的伯父觉得孩子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属难得,便准许他到前院拉胡胡,且可参与村里的自乐班唱戏。

从此后,三娃如鱼得水,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而且演什么像什么,上村下院,十里八乡,没有人不知道三娃的名字。

在排演《梁秋燕》时,三娃与演梁秋燕的女子,日久生情,便自由恋爱地走在了一起,开了薛村人自由恋爱结婚的先河,令当时村里的年轻人好不羡慕。

后来改革开放,三娃两口子靠先前的底子,率先办起了私人剧团,走村串巷,为村人演唱,而且,还能自编自唱,独具一格。市井俚俗、社会巨变、凡人小事皆让三娃立于舞台;挑剃头担子师傅的笑话,冬天晒太阳农夫的闲谝,街头市民的闲言碎语,皆让三娃他融于戏中。既乐和了众人,又得到了实惠,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村里不时有人说:“你看人家三娃,唱戏唱了个媳妇,唱戏唱了个万元户,真行!”

如今,三娃虽老了,但爱好却不减当年。置办了活动舞台,乐器家具,谁家有红白喜事便前去凑兴,收费合理,人气特好,人缘特好。村里人无论大小,没有人不敬重三娃的。而三娃也毫不含糊,无论在哪家唱戏,无论事主有钱没钱,他都使出浑身解数演唱,常常汗流满面,也毫不顾惜。

人们都说,三娃的戏演得特别好,看三娃的戏特别过瘾。

问三娃感受,则道:“我为戏生,为戏活,为戏苦,为戏乐,我哭我笑皆为戏,今生今世就爱演戏,演戏是我生命的全部。”

 


“尊一声年迈的母你阴魂来听/娘啊/天不幸我的父早已丧命/爹爹啊……”

一阵苍劲、刚亮的秦腔声从黄河岸边一家农舍小院响起。若要是平常,仅这一声秦腔叫板,便会赢得周围人的掌声和叫好声。可今天没有,喜爱听戏、看戏的薛村人,此时此刻只是聚集在农家小院,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小院正面用彩条布搭起一个简易的灵棚,灵棚内横放一幅白茬木棺材,棺材的大头,一少年满身挂孝跪在一旁。棺材前摆个小桌,小桌上竖着一个被烟熏的蜡黄的老妇人像片。灵棚外无其它装点,只一个花圈和一副灵幡在凛冽的北风中不时来回飘荡。

灵棚前一中年汉子满身重孝,双手持一个木偶。那木偶也是满身孝衣,在那汉子的手舞之下,一会儿上前,一会退后,一会儿左,一会右,晃动不停。那汉子一边摆弄着手中的木偶,一边高亢地吼唱:“娘为儿守寡居孤苦伶仃/娘为儿顾不得雪积霜冻/娘为儿顾不得烈日烘烘/娘为儿忍饥渴犹如染病/娘为儿日夜里坐卧不宁……”

唱声从那汉子的口中不绝于耳,泪水在那汉子的脸上肆意流淌。此间没有任何音乐伴奏,只有那苍凉的哭腔不时的响起。

“这不日的是个憨憨,把他娘都叫他唱死了,还唱?”

“唱,唱不要脸哩嘛,唱什么!”

“唉,娃哪是在唱戏,那分明是以唱的形式在哭他娘哩嘛?”

“哭,现在知道哭。哭,哭能把他娘苦活?”

“就是,早干啥去啦?“

人群不时有人悄声悄语。

“养育恩比天还高,更比地厚。娘啊比泰山还要重/老娘啊/儿杀身难报尺寸之功……”中年汉子还在唱,只是此刻的唱腔比前更悲凉,更凄情,并且是一唱一跪,一跪一起,从不间断。

“你看把娃哭唱的的惜惶的?”

“唉,泉娃也不容易。”

“是啊,四十好几,还一个人在外奔波,够娃受的。”

人群中有人不时耳语。

人们说的没错,灵前哭唱的汉子就是方大园远近闻名的爱唱戏,不顾家,为了戏,不要老婆的李边泉。

李边泉自幼爱唱戏。那年来了个戏班,在村内唱了三天三夜戏,边泉便偷着看了三天戏,后来,竟跟着戏班跑了。他的父亲在寻他的途中路遇车祸身亡。边泉叔父同族人将边泉从外地找回,狠狠地捆打了一顿。葬埋父亲后,在叔父的严管下,边泉整天呆在家里,陪着母亲在田里忙作。但仍不改初衷,夜里偷偷地在后院学唱戏,且只要哪里有戏,边泉便跑去一看。每看一次,能兴奋的几天。后来,娶了媳妇,有了娃。边泉曾央求媳妇照料母亲,自己想外出去圆他儿时唱戏之梦。谁知,媳妇死活不答应。无奈,边泉在一天夜里趁媳妇熟睡后,一个人悄悄地溜出家门。从此,踏上了浪迹天涯的唱戏生涯。媳妇三番五次捎信让他回家,可边泉就是执意不从。最后,媳妇留下三岁的儿子,另行改嫁。他的娘为边泉带起孩子,这一带就是十六年,直至老人家撒手人寰。

这期间,边泉走过了不少地方,拜过了不少名师,唱戏技艺与日俱涨,那一招一式,一腔一调,边泉不仅耳熟能详且活灵活现。在几次“秦之声”大赛中,边泉斩获头冠,其名声也在乡野逐渐鹊起。关中一带人以能听边泉唱一板戏为最过瘾,边泉也不时走入田间地头,大街小巷,以戏为乐,以戏为生,以戏为命。无论哪里有人叫他,无论哪家贫与富,他总是毕恭毕敬地唱一板,演一出,久而久之被人们称之戏中游侠。

可是,边泉在他乡村一带的名声不好,他们那里从没有人请他唱过戏,因为当地人骂他是忤逆,无良心、缺德少教。边泉的娘也从没有听过边泉唱过一次戏。这些年,边泉每次回来看他娘和孩子,都被他娘关在门外。孩子开始还认他,后来也不怎么认他。

尽管如此,边泉依旧浪迹天涯,依旧吼着秦声不断。

边泉娘不在世了。村内有人给边泉捎了信,边泉风尘仆仆从外边赶回,却被族人挡在巷口,连本家巷都不让进。边泉无奈跪在巷道中整整一上午。后来,在村人的劝说下,边泉被准入家门。可此刻,他的儿子与族人已将他母入殓,只留下一副白茬棺木摆在灵棚中央。边泉一见老母的灵柩,一下子瘫倒在地,待人们将他扶起后,他默默地穿起孝服,在母亲的灵柩前沉沉的跪下,重重叩了五下响头。起身后,拿起一旁的木偶,悲声奔唱起来。

“……再不能听娘的声音见娘的尊容/老娘啊/再不能娘把你儿叫几声/再不能夫妻们双双来把老娘来孝敬/再不能早进茶膳夜点灯/在不能出门作业对娘禀/再不能回家尊娘声……”

哀婉凄切,撕心裂肺;声声如泣,声声如诉。


翠凤唱不了戏,但特别爱看戏,从小如此。只要村内或周围村庄有唱戏的,翠凤必到场,即使有时跑到那里,看了个结尾,她也心甘情愿。后来,嫁了男人,有了公公、婆婆。翠凤虽有所收敛,但依然爱好如初,只要一有机会,翠凤便会去过一把戏瘾。

这天,听说附近村庄来了戏班唱戏,翠凤便不由自主地内心痒痒起来。吃罢晚饭,收拾停当后,翠凤便想去邻村看戏。无奈,公公、婆婆坐在庭院内叙话,有心让男人给公公婆婆打个招呼,但男人昨天刚去外边工地上干活未回。翠凤只能在屋内边看着不满周岁的孩子,边等待着机会。好不容易等到公公婆婆回房休息。翠凤便急忙抱起床上的孩子,带上门,匆匆赶往戏场。

为了赶路,翠凤走捷径,从一片瓜园内横穿。不远处的锣鼓紧响,翠凤更是心急如火,不由地再次加快脚步,正在她急追慢赶中,却被脚下瓜蔓绊倒在地,好在怀中婴儿未曾惊醒。翠凤连忙爬起,抱起婴儿又赶忙向戏场赶去。

来到戏场,那里早已人山人海,翠凤找了地方便看了起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翠凤猛然想起该给怀中孩子喂奶了,眼睛一边盯着戏台,一边摸索着给孩子喂奶,待她撩起衣襟,将孩子搂起胸前时,忽感觉胸前冰凉凉的,她猛地一惊,低头一看,她怀内抱的并不是孩子,而是一个大西瓜。

翠凤顿时慌了手脚,连忙从戏台跑向瓜田。待翠凤气喘嘘嘘地跑到刚才绊倒的地方,只见月光下那有婴儿的影子,只有一个婴儿的枕头静静躺在那里。

翠凤一下瘫在地上。待瓜田看瓜的老头将翠凤送回家,已是大半夜了。翠凤无力地靠在门柜上,单等婆婆发落。谁知却从公公婆婆屋内传出笑声来,紧接着看瓜的老头和公公一同笑着走出堂屋,后面的婆婆怀内抱着自己的孩子也发笑。

翠凤顿时精神一振,连忙上前,从婆婆怀内抱过孩子一看,自己那孩子正十分香甜的睡着。

原来,翠凤当时急着去看戏,抱孩子时连看都没看,用褥子包裹着孩子的枕头便出了门。

此事后来,一直被村内人传颂。不过,没有一个人谴责过翠凤。如今的翠凤已年过八十,儿孙满堂,爱好依然不减。


七老汉是个赶大车的,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和经历的事不少,其中一件事让七老汉在人前身价抬高了许多。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天,七老汉赶着胶轮车给生产公司送完队内打制的农具后往回赶,途经一个叫圣陵的地方,见路边一个中年汉子正在路边站着。当七老汉的胶轮车到那汉子跟前时,那汉子用一副沙哑却又十分好听口气向七老汉问话。

“老叔,你赶着车去哪里?”

“东欣庄”

“我到仁家岭,你能不能把我捎上一程?”

“行嘛。”七老汉看着中年汉子,再看看空空寂静的道路,想必这汉子已在此等侯了多时,便爽快地答应了。

那汉子上车后,连连向七老汉道谢。七老汉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谢啥,哦是牲口拉你,又不是我拉你,你谢啥?”

那汉子见七老汉是个倔脾气便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车上,听着那牲口的脖铃声和蹄掌与路面摩擦声,默默地往前行走着。

过了一会,七老汉将手中鞭杆抱在怀内,两手揣在衣袖内,似蒙着眼唱起了《苏武牧羊》一板“汉苏武在北海将身子冻坏……”唱完后,七老汉自我陶醉地哼着秦腔的过门曲调。

“老叔,你还是个秦腔爱好者。

“唉,闲闷了没事,胡唱消遣哩!”

“那你平时也爱看戏?”

“爱嘛,死爱看戏。”

“你喜欢看什么戏?”

“什么戏都行,但更爱看的还是文戏,特别一些名家演唱的。”

“噢,你都喜欢哪些人的唱腔?”

“那多着哩,刘易平、刘敏忠,特别是仁哲忠。”

“仁哲忠,你认识他?”

“没有,人家是名家,我哪见过人家,我是从收音机和大队的高音喇叭常听他唱戏。”

“噢——”

“得是你也喜欢唱戏?”七老汉转过身子向那汉子问道。

“搞的能唱两句。”

“那你给唱几句,反正路上有没人,就咱俩,权当解闷哩。”

“行。”

那汉子张口边唱了一板《血泪仇》,“儿和妹一个个沉睡不醒……”

一板唱完后,七老汉连连叫好。

“哎呀,大兄弟,没看出来,你还有着一副好嗓子,唱得跟仁哲忠一摸一样。”

“老叔,实不相瞒,我就是仁哲忠。”

“啊,你就是仁哲忠,真的?”

“真的,老叔,我这是回家办点事,一大早坐顺车到黄界,等了半天也不见有车来,多亏你老叔把我捎上,要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了。”

“哎呀,我今个遇见贵人哩!”七老汉高兴地说。

随后赶着车将仁哲忠亲自送到家内。仁哲忠给七老汉留个便条,说是七老汉以后到西安,只要拿出这个便条来,他会亲自安排七老汉在易俗社大院看场戏。

七老汉一直没机会去西安,但仁哲忠给七老汉留的便条一直保存在七老汉手内。七老汉和秦腔名家仁哲忠的相遇一事也经常被人相传。后来,七老汉去世后,听说仁哲忠还托人给七老汉送来一幅挽幛。再后来,仁哲忠去世后,七老汉的儿子还亲自到西安送仁老最后一程。


薛家滩有一对父子,父亲叫高娃,儿子叫平顺。人称“一对活宝”。这“一对活宝”的称谓,起初并不是村内人起下的,而是父亲的老婆,儿子的母亲给起的。后来,叫着叫着便叫了开来。

说这父子二人是“一对活宝”,不为别的,只为这父子二人酷爱看戏、排戏、唱戏。只要那儿有戏,台下准能看见这一对父子,只要哪儿排戏,这一对父子不请自到,只要村内演戏,那一对父子必不可少。

听说那父亲高娃年轻时,家内穷,只好在外给人熬活。有一年过年,那村上唱了三天三夜戏,高娃美美看了三天三夜戏,结果给那家辞退了回来。回家后,家人训斥他图了过戏瘾而丢掉营生,他却全然不顾,还请人写副对联贴在门上,上联写道“二三四五”下联“六七八九”横批“还要看戏”,结果让父亲把他撵出了家门。

事后,经人劝说高娃回到村内,依然嗜戏如命,二老无奈,只好听之任之。

后来,高娃娶妻生子,依然爱好不改,妻子虽然埋怨,但看到高娃十分勤快,将田里的庄稼、家内的营生料理得很好,也就不再阻挡。

高娃儿子平顺爱戏是他父亲带出来的,他打小就爱跟父亲一起去看戏。后来,也跟着父亲排起戏、唱起戏。一对父子茶余饭后,不时逗唱几句。有时一边做活,一边对唱。高娃老婆骂高娃做父亲不像做父亲的样子,怨孩子平顺自小没有远大理想,整天哼哼唱唱,难有出息。可高娃不管这些,儿子平顺更不在乎这些。

这天,高娃同儿子平顺在家内打红薯窖,高娃在下也挖,儿子在上边吊土,父子一上一下忙得不可开交。谁知,中途忽然一阵锣鼓声响起,儿子平顺便放下手中活计,跑了出去。地下高娃不知,还一再催儿子往上吊土,可做左喊右喊,不见有人应声,他爬上一看,早已不见儿子踪影,问老伴,老伴说她不得知。

此时,一阵戏声传来,高娃顿时明白三分。一跺脚,骂了声:“宰娃子,看我怎么去收拾你。”便大步流星向唱戏的地方奔去。

一想到老汉那火爆脾气和儿子倔强性格,老伴唯恐父子争斗起来,便急忙随后赶往戏场。谁知到那里一看,父和子一前一后站在那里看戏,毫无半点争吵之意。老伴气得当天晌午就没给父子俩做饭。这父子两人也没说啥,一人从笼内拿了块馍垫了垫肚子,继续一上一下挖起红薯窖。

村内一般过年时都会排戏,每排戏时,父亲高娃必是司鼓兼导演。别看村内排的一般是地摊子戏,不太讲究,但在高娃这里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戏曲是草根艺术,作为草根的农民,最能体现好这门艺术,所以他排戏要求十分严格。每位演员都要按戏情去演戏,做到“唱、念、做、打”样样到位。而且要注意人物形象的传神,扮演什么不仅要像什么,而且就是什么。一次,儿子平顺扮唐明皇,扮皇公主是平顺的婶娘。当排到皇公主拜见父皇的这出戏时,平顺的婶娘不给平顺下跪,在那里站着说戏词,在一旁打板的高娃说不行。让那扮皇公主的自家堂弟媳妇严格按规定来。那弟媳不愿意,笑着说:“哪有长辈给晚辈的下跪。”

“这唱戏虽不是真的。但你却必须按戏情安排来演,否则,咋能学得像。”父亲高娃一下子声音高了起来。

但那弟媳妇还是不愿意那样做。高娃便离了座位,亲自扮公主面向儿子,一边喊着父皇,一边双膝跪倒在儿子平顺面前。弄的周围人一下子都傻了眼。最终,那扮皇公主的婶娘按戏内的规定排练起来。

事后,此出戏排演的十分成功,在县调演中荣获一等奖。

如今,父亲高娃已去世,儿子平顺依旧爱戏,他的儿女更是青出蓝胜于蓝。在不久前结束的全省“少儿大叫板”和“秦声飞扬”大赛中均获得好名次。一家乐乐呵呵、热热闹闹日子过得特别顺,特别红火。(此文获陕西省职工文化艺术节征文一等奖  龙钢集团  李武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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