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8月的一天,受单位同事委托,我提着20本《白鹿原》找陈忠实签名,时任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的陈忠实放下手中的活儿,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从此,我认识了这位著名作家,并且得到了他的关心和帮助,包括他介绍我加入省作协和后来加入中国作协、给我的散文集写序、参加邮电系统的一些活动等。一段时间,我认为这些都是“乡党”和文学的缘由,一直到1998年底邮电分营后的一天,我才知道这里面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那天,我去陕西省作家协会办事,发现陈忠实办公室门开着就走了进去。
寒暄了几句,陈忠实问:“听说你们邮电系统分家,把你分到哪边了?”
我说:“邮政局。”
陈忠实看了我一眼:“听说邮政没有电信日子好过?”
“差距比较大。”
“老牌子企业么,网点城乡都有,那么大的摊摊子,能差到哪达去?”
“很早以前邮政比电信好,现在是电信比邮政好。”
陈忠实笑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许是我跟邮政打交道多,还是觉着邮政好。”
我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邮电分家这些消息的。
“报纸、电视上都有报道,再说,我还关心我们村跟前的那个邮电所咋弄了。”
这一说,话就长了,这是我和陈忠实老师说话比较多的一次。
陈忠实的老家在白鹿原北坡下的西蒋村,距西安市中心约50 华里,往北再走两三公里就是闻名古今的骊山南麓,村子旁边自东往西流过一条灞河(这条河古时叫滋水,秦始皇时改叫灞河;陈忠实多次说滋水河比灞河好,一直希望灞河改叫滋水。)过去,这里一直是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直到上世纪70年代中期,才开通了一条砂石公路,他们村子是这条公路的终点,十天半月也难看见一辆汽车。在那个年代,这里的人“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陈忠实在《一个人的邮政代办点》这篇散文里这样写道:“每当和媒体记者或纯粹的朋友叙旧,对我当年窝居乡下十年写作的生活形态多有兴趣,其中和外部世界的沟通方式是一个常被问到的话题,我便如实相告,主要依赖一条邮路,无论写信说事或投寄刚刚写成的小说稿,全都是到一个邮政代办点去办理。 这是一个仅有一人撑持业务的、‘邮局’,在我却铸成永久的记忆”。
陈忠实所说的“邮局”,是东里邮电所,在空军工程学院里,距陈忠实老家西蒋村有八里路,主要是为这个军事院校服务的,因为建了这个邮政网点,当地老百姓订阅报纸、寄信寄物也都方便了。
陈忠实对这个“邮局”很有感情。他说,这个“邮局”的确是这里老百姓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是与外面世界衔接的一个纽带和桥梁,这个“邮局”也给陈忠实带来了许多喜悦,给陈忠实留下了许多难忘的记忆。
陈忠实告诉我,说他八十年代初进省作协做了专业作家后,决定回乡下老家,坐下来潜心读书,静心反刍20年乡村生活,写个“大东西”。回到老家,他首先想到的是读报纸,最好是读到当天的报纸。 他在村子里一打听,原来这里的邮递员仍旧是他熟悉的那位“乡党”,便找到他商量。这个“乡党”在这里作邮递员已经多年了,仍然属于邮局聘用的农民工,主要负责这一带十多个村庄的报纸和信件的投递,上原、爬坡、翻沟,有些地方道路很难行走,每天要上坡下川跑一大圈儿,很辛苦。 交谈中,陈忠实发现,如果每天都给他送读当日报纸,“乡党”就要比往常多跑5里路,陈忠实感到于心不忍,就和“乡党”商量了一个办法,把所订的报纸送到途中他的一位亲戚家,由他走读上中学的儿子放晚学时顺便捎回来。 这样,每天傍晚儿子回家,正好是他休息的时候,坐在祖居的小院里,借着尚未黯淡的天光看报纸,很是惬意。读报纸收获很大,一天,陈忠实在报纸上发现了一位农村妇女创办家庭养鸡场的新闻,很快进行采访,先写了一篇报告文学发表在《西安晚报》,后又写出了8万字的中篇小说《四妹子》,这是他写农村体制改革最用心也最得意的一部小说。
陈忠实很感谢这个“邮局”和邮局的人,许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乡党”那张面孔,以及那脸上的表情。 “乡党”
“脸色微黄偏白,很洁净、眼睛不大也不小,永远是一种平和的神色,鼻梁不高不细更不歪,端正而庄重。”
多年使用邮政业务,陈忠实和“邮局”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写完《白鹿原》回城前的一天,他去邮局寄信,“乡党”“竟破例走出门来,在我推起自行车的时候,我又握住了他的手,有点不忍松开。”这是陈忠实《一个人的代办点》文尾几句话,字里行间渗透着作家对邮局和邮政人的深厚情谊,情之浓烈,令人感动!
一天,我到钟楼邮电局办事儿,发现陈忠实老师在排队领包裹,我急忙走上前向他打招呼,并给我认识的一位营业员介绍了陈老师,希望她提前给陈老师取出包裹,陈老师立即挡住了我,说:“大家都一样,不要为难人家娃!”
我说:“陈老师事多,忙得很,耽搁不得。”
那位营业员说:“陈老师不认识我,我早就认识陈老师,他自己要排队,每次都这样。”
我看着陈忠实老师领了包裹,又送他出邮局,他忽然回过头问我:“我们那里的那个邮递员是聘用的,好转正式工不?”
我给他讲了单位有关聘用工转正的规定,他说:“知道了,我就是问问,那是个好人,干的时间也长了,唉!有政策那就没办法了!”
看得出,陈忠实先生真是想关心这位普通的邮政工人,并对他表示了很大的同情和无奈。
其实,陈忠实老师关心普通人并不是一个两个,作为陕西作协主席,他对基层文化组织的关心也是无微不至。陕西邮电系统有位作者,散文写的很好,有一段时间没见出作品,陈忠实老师几次见我都问这位作者的情况,并让我转达他的问候,希望继续写作,争取有大的成绩。2005年,陕西邮政局成立邮政文联,陈忠实老师因事不能到会,挤时间写了贺信让办公室主任杨毅连夜送来;2012年陕西邮政公司创办《青鸟》杂志,陈忠实老师题词并撰写稿件支持,这些都使我们陕西邮政人非常感动。
2012年中国邮政集团公司和《光明日报》共同举办“信达万家 邮政故事”征文活动,陈忠实应约写了《一个人的邮政代办点》,获得了特别奖。中国邮政报记者任希荣采访了东里邮电所的职工,才知道那位为陈忠实送邮件的投递员王明哲已经去世了。根据提供的线索,任希荣辗转找到和王明哲同一时期上班的78岁高龄的周淑英老人。老人还记得陈忠实老师当时去用邮的一些情况:“他当时经常去投递室拿报纸,到营业室寄信、取汇款,人很朴实,给人印象挺好。我们都知道他经常发表作品,碰到了就打个招呼。”
2016年4月29日7时40分,陈忠实永远里开了我们,知道这个消息,我们心里都很难过。回忆陈忠实老师关心邮政、支持邮政的点点滴滴,我们更加怀念这位优秀的作家和朋友。
斯人已去,品质犹存,精神长在。
陈忠实,永远活在邮政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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