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没有集邮的概念。因为物资极度匮乏,什么都稀奇,糖纸呀,烟盒呀统统收作宝物。看到信封上的邮票,自然也不会放过,剪下来,夹入由糖纸、烟盒混杂一体的书中,放学后,献宝似的拿出来在同学之间显耀,几个小朋友围坐一起,便可以相互交换,分享其中的快乐。那时,我随父母居住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外人单凭信件上的地址,是无法找不到我们的,因为保密原因,信封上只留有收信人姓名和由一串数字组成的某某信箱,外加一枚8分钱的邮票。
四年级那年,父母由内蒙迁往西安。行李必须精简,便让我们把多余的东西尽可能地往外丢。那一次,我的两大本糖纸、烟盒、邮票便被母亲当作多余物给丢掉了。现在想来,心痛中,却伴有一丝无奈的微笑,那些往事毕竟已成为人生记忆的一个点,令人终身难忘。
上了大学,仍然没有集邮的概念。但我却仍然喜欢那些花花绿绿、图案优美的邮票。快毕业那年,我的几首小诗在省市报刊上发表,往来的信件上就贴有邮票,但多为普通邮票。那时,读者与编辑的交流全部是通过书信来往,这些普通邮票自然也是喜欢。后来,我上班了,国家也开始发行纪念邮册,我便年年订阅,直至今日。
1988年,我的两首诗歌经陕西省作家协会推荐,在日本报刊上发表。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外国邮票,那信封上贴有的日本邮票,满满的异域风光,好漂亮啊!对于不可能出国的我们来讲,总还是人生的一种向往。
几天后,我按照寄信地址,给日本的编辑老师写去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感谢信,而且斗胆提出,可否给我寄几张日本国的旧邮票留作纪念。我当时所说的旧邮票主要是指用过的、没有实用价值的邮票。其实,我那时还不懂得真正的集邮,更对邮票没有价值概念。
没过多久,我收到了日本编辑的来信,打开一看,除了短短几句鼓励的话语外,满满的全是日本邮票,足有二、三十张!多为没有盖过戳的新邮票。我惊呆了。激动之余,却突然产生了一丝不安,生怕自己无意间被人利用,成了间谍。
我从小生活在航天系统,保密意识似乎与生俱来。知道周边国家经常派出特务、间谍来刺探情报,甚至搞一些小破坏,更有意志不坚定的航天职工被敌特势力用糖衣炮弹拉拢腐蚀,成为出卖国家机密情报的叛徒、特务、间谍……此时此刻,面对优美漂亮的日本邮票,我突然害怕起来。联想到前一阵子有一位瑞士文友在西安进行文化交流,读过我的小诗歌,说是喜欢,特别想认识一下。因为我还在上班,请不了假,她便提出到我单位来进行文化交流。我马上向单位做了请示汇报,单位的答复是:我单位属于国家机密单位,国外友人需要到国家安全部门办理审批手续。显然,那是不大可能的,我们彼此也便错过了相互交流的机会。
现在,面对这么多的日本邮票,心里慌慌的乱。本来只想着有上那么三、两张便非常知足了,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张。第二天,我便提笔写了一封信给这位日本编辑,大致意思是感谢编辑老师的辛勤付出及热情与友善,但却在字里行间向人家透露:我是一个中国人,中国与日本有着特殊的关系,如果不是这样,那该有多好啊!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再有任何书信往来。虽然没有直说,但明眼人都能读出其中的逐客之意。
我心情复杂地将邮件放入邮筒,贴了一张精心挑选的中国邮票。猜测着日本编辑老师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与感受,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终于,我没再收到日本老师的来信。后来,从省作协那里得知,这位日本编辑前川幸雄先生一直致力于中日间的文化与交流,为了增强中日友谊,与陕西省文联、陕西省作家协会多方联系,借助文化搭建交流平台,促进两国间的文化交流与合作。他把陕西省部分诗人的作品翻译成日文,在日本报刊发表,把中国文化传播到日本,并将60余位诗人的作品辑入日本版《长安诗家作品选注》一书,并邀请时任陕西省文联主席李若冰先生为本书作序(因为是日文,所以我也看不懂)。现在翻出来一看,里面有许多大师级的人物:柯仲平、霍松林、晓蕾、闻频、雷抒雁、子页、梅绍静、朱文杰、商子秦、渭水、高建群等等,这是多么值得纪念的一次文化盛宴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内心,似乎丢失了什么,想到对前川幸雄先生的猜疑,我的心隐隐作痛。面对邮票上传递出的友谊与文化,我开始忏悔。
是邮票,丰富了我的内心世界,让我在思索中成长。其实,中日两国人民无时无刻不在为和平与友谊进行着努力。
方寸之地,也会有诗艺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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