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圪蹴”,是咱老陕的方言土语,亦是长安十大怪中第六怪“板凳不坐圪蹴下。”其中对“圪蹴”的解释:“两腿向前弯,屁股朝下与膝盖齐,不立不坐的姿势”,意指人蹲着。
插队那会儿,常见社员们在房前屋后,场畔地头,三五成堆,谈笑风生,圪蹴浪谝。我伫立一旁,默听乡下人闲聊,站的久了,社员总会劝我:“站着多生分,还是圪蹴下,咱大伙一块谝。”我被劝的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圪蹴,没过几分钟,蹲的不舒服,猛一站立,眼发花,头发蒙,极不适应,由不得“鹤立鸡群”。社员发话道,你们知青到咱乡下,往后就像习武之人,“蹲功”必不可少哇!
后来,我发现,“圪蹴”不仅是一种蹲功,且早有出处。我国著名的秧歌剧《夫妻识字》中有表述:“认字就不能欠账,你乍给老老实实地圪蹴到那搭认字去。”怪不得,当年,在社员家少见板凳,多见条凳,且有人还圪蹴在条凳上咥饭。再说大伙儿扛着撅、锄、锨下地劳作,谁会带上板凳地头歇息,倘若如此,岂不应了社员那句歇后语:“长虫戴草帽——装细活人哩。”看来,人在乡下,这一“蹲功”还真得好好学,偷偷练。
常言道,到山里砍柴,到河里脱鞋。入乡就要随俗,时间久了,我的“蹲功”见涨,村口队上若开短会,我顺墙圪蹴;下地劳动间隙,我地头圪蹴;收工到知青大灶买罢饭,门外大树下或院子里,我圪蹴着吃,别说,那阵势,简直是一道“圪蹴”文化风景线,各队男男女女知青,三五一伙,圪蹴一蛋,头晌干啥活?午晌又做啥?你一言,他一语,谝的美!如若几天未见,个别知青刚从城里返队,大家都会主动凑前,打问城里又何新情况、新鲜事?真的,大家不约而同练就的圪蹴功夫都不差。
春寒料峭。一次,不经意间,我发现大队部门前竖着一个孤零零的碌碡,白里透青,渠纹清晰,虽久经风雨,却凸显矍铄。我不自觉圪蹴在上面晒暖阳,顿觉暖意融融,舒心惬意,引得路人冲我开心一笑。个别混熟的社员蛮“砸呱”:“嗬!蹲出咧高水平”。
圪蹴,是关中农村的习俗,也是一种生活状态。更重要的使我从中学会“与人打成一片”的处事之道。凡人不可能游离人群之外,脱离现实生活,要生活,就要与人打交道;要打交道,就要融入当地的风俗习惯,圪蹴其中,交心交友,沾上土气,才会黏糊。
直到今天,我就爱蹲,多半是那时养成的“毛病”。街上看人家下棋打牌,一蹲能蹲半个多小时;家中吃饭,围着茶几,有凳不坐,圪蹴着吃,常惹家人讨嫌、抱怨。我常想,在那日渐消退的方言语境里,如同我们知青从遥远的山村返城,何其渺小?如同我们早年练就的圪蹴习性,秉性难移?
多年后,我从报端欣喜地看到一篇报道:“当年,时任河北正定县长的程宝怀回忆道,习近平同志也曾‘圪蹴着吃饭’,还总结出圪蹴吃饭的几个好处:一是边吃边聊,跟开座谈会差不多;二是可以互相监督;三是可以不搞特殊。这反映了习总书记正定任职时与干部群众的融洽关系,体现了他与普通干部群众的平等意识,活脱脱一平民形象。”
鄙人孤陋寡闻,凡夫俗子。如今,重温土里土气“圪蹴”一词,忍不住感叹:这绝不是一个简单、一时半会儿能说清言明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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