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插队那几年,印象颇深的活路,要数帮社员家打墙了。虽苦力、无工分,只图伙食改善肚儿圆。
昔日,我插队的村落,属北莽旱原二道原,土地平整,少有沟壑,离咸阳城不近不远,队上社员家的庄基大同小异,房屋多为土木砖混结构,分前后院落,前院堆放架子车、大小锄头、铁锨等日常农具,出工顺手便利;后院搭有猪羊圈或家禽棚舍,靠墙角建有茅子(厕所),院落布局合理有序,井井有条。靠近厢房旁多家盖有一间不大不小,不低不高的简陋柴房,里面堆积着麦秸和晒干的包谷杆,主要用于烧饭、烧炕。院落四周围墙是土墙,因天长日久或风雨侵蚀,有的人家院墙剥落,呈豁口、月牙状,甚至成了半截墙,若不及时修复,犹如衣不蔽体,既不安全、雅观,也会遭社员白眼嘲笑。
一次,我们知青院背面邻家,几乎两堵院墙完全塌陷,邻居一连几天从队上的土壕用架子车拉土,前院堆积宛若蛇状般的黄土,隔日,邻居主动找我们3位男知青帮助他家打墙,“远亲不如近邻嘛”,我们欣然应诺。
我从未帮人打过墙,顿觉新鲜。其实,打墙活路,一点就会。那院落堆积的黄土,全是纯正黏黄土,散发着土腥味,抓一把捏在手中,干中带湿,湿中略干,会攥成土团。主家说,打墙的土不能有大块和杂土,既不能太湿,也不能过干,保持湿润才有黏合度,这样打出的墙,经风耐雨,美观牢固。瞧,多根圆檩条当框架,两头竖立,中间横排,地基下方要挖70公分左右的槽沟,墙体呈梯形状。
常言道,人馋(方言:指精干利落)不如家具馋。尤其是打墙用的锤子,碗口大,铁玩意,圆木柄,甭看像窝窝头,个头不大,份量蛮重,伴随墙体逐渐提升,伫立墙头的两人不时用双脚将虚土踏平,再挥舞锤子,提锤之人“吭哧”声、落锤时的“嘭咚”声,融为和声,夯实墙体;下面两人用锨自下而上往框架内丢土,一上一下,配合默契,我觉得提锤打墙有趣,提起砸下,循环往复,框架内的土方锤得满是拳头大的窝窝,起初还行,跟打胡基一样,干久了不免汗流浃背、腰酸腕疼,长吁短叹、气喘吁吁,看来中午要多吃两个馍了。
晌午时分,“咥饭咧!”随着主家妻子一声浓浓的乡音,我们该吃午饭了。当年,帮人打墙呀、盖房啦等纯属私活,不计工分,顶多主家管饭;尽管多数人家并不富裕,但待客饭要比平日好多咧,毕竟邻里乡亲是误工来帮忙。回到堂屋,小方桌摆着几道菜,油泼辣子、醋溜白菜、凉拌豇豆,席间一道主菜是豆芽炒粉条,冒尖处顺势摆放几片肉算是荤菜,我刚坐定拿起筷子,几片肉就不见了,旁人大口嚼着,面面相觑,反倒使我不好意思,毕竟有锅盔、有青菜可吃,有开水灌缝,能咥饱喝足,真的蛮爽!
那时,我们属产粮区,不允许种别的,谁家要私自种点菜,就是“资本主义尾巴”,非割掉不行,一经发现,轻则批评教育,重则检讨处罚,几天难吃一顿像样菜,早已习惯。偶尔,我们知青亦会跟走村串巷叫卖的菜贩“以物换物”,用粮食换取几样鲜菜解馋。
吃罢午饭,稍事休息,立马接着打墙,直至围墙矗立,完美收工。后晌饭是浇汤面,该面是关中一带待客的主食,做工讲究,工序繁多。汤要肉汤,经文火久熬,使所放香料融入汤中,料汤合一;醋要好,是粮食醋,汤好不好,全凭醋把门;辣子要用大油泼过的,不能用菜油,否则太燥,将鸡蛋摊成薄饼,与韭菜叶一起剁碎放入汤中,辣子红红,鸡蛋黄黄,韭叶青青,煞是好看,瞅一眼,哈水四溢。
一天高强度的劳作,能吃上如此可口爽心的浇汤面,如同过年,就连瘦弱的我一顿也能咥三老碗;真的,美得太!嘹扎咧!
这篇文章好看吗?
是 否
已有 人觉得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