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41岁时英年早逝。她去世时，我刚满一岁，尚在呀呀学语，由于营养不良，还不能站立，更别说行走了。因而在我幼年的记忆里没有妈妈这个概念，直到我走向社会，才陆陆续续听别人讲了许多关于妈妈的故事，使我真真切切的感到妈妈早已融入我的血肉，并时时刻刻伴随在我身旁。

    1986年9月的一天，我到家乡的信用社主任家去打听我应聘考试的成绩情况，主任当时没在家，我便和主任的母亲攀谈起来。闲聊中她得知我和她是邻村的乡党，就问起我的父母，我报了父亲的名字，她连称知道知道，还说你妈妈要是在着该多好！你妈妈人长得白白净净，个子高高大大，见人不笑不说话，很和蔼，和我们这些姊妹们关系都和得来，咋就没福呢你说？老人家说着还用衣襟擦着眼角的泪花。唔，妈妈竟给邻村一位出嫁30多年的乡党留下这么深的印象，令我始料不及。

    1987年9月，我在古镇灞桥遇到一位常年在外做生意的乡党，他很热情地拉我去他的住处，让妻子置酒备菜。饮酒间自然谈到我妈妈。这乡党比我大11岁，和我二姐是同班同学。他说，咱姨（指我妈妈）那人可好啦，非常爱娃娃。这乡党说，他小的时候很调皮捣蛋，经常惹是生非，“有一次我和你二姐打架，把你二姐气得哭回家给咱姨告状，我想这下可糟了，肯定会挨大人一顿打。没想到当我从你家门口过时，咱姨出来轻轻拧着我的耳朵，假装生气地说，这是谁家娃，嗯？把这娃给俺引回家！好好的么，打啥架哩？......”

    1993年3月，多年不见的一位表姐从外地归来到单位来看我，她是我大姨的女儿。闲谈中忆起妈妈，表姐说：“姨妈那人可好了，当时她抱着你去咱舅舅家，亲戚乡党都夸你长得好看，姨妈就自豪地说：‘俺娃长得好，俺娃将来能当演员！叫满世界的人都知道！’这话我记得最清，我当时就抱着你呢。”

    十多年前的一天，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二姨去世了。第二天恰好是周日，加上由于好久也未去二姨家看望二姨，顺便带着妻子一起赶到二姨家了。二姨很热情的招呼着我们，忆起往事，二姨唏嘘不已。据二姨讲，妈妈那时候可爱小孩儿了，不论谁家的孩子她都喜欢。由于她生养了好几个子女都中途夭折，她深知抚养孩子的不易。当大姐尚在襁褓中时，二姨也正是喜欢蹦跳歌唱的年龄，一天她来我家家玩，进了院子就连唱带喊：“大姐，我来了！”妈妈吓得赶紧迎出来捂住她的嘴：“好、好、好俺爷哩，甭叫了，小心把娃吓了着，娃刚刚睡着！”年轻的二姨当时根本不能理解她大姐、我妈妈的举动，还以为她是演戏哩，后来才明白，是殇小孩把妈妈经怕了，她唯恐孩子有个闪失，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

    在我们老家农村有让孩子“过关”的讲究，就是在村里遇到谁家给老人作寿枋（棺材）时，争先恐后的让自家的小孩子第一个爬棺材底，若能爬过者就是“过关”了，此后百事顺当，神鬼不敢撞，起码可以长大成人，这正是妈妈想得到的。绝类今天的香客在大年初时争着在香火旺盛的寺院烧第一炉香。那年，妈妈也许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为了让还在怀里吃奶的我“过关”，妈妈没少费神，逢人就问看谁家给老人做棺材、上棺底，跑东村走西村的给人家说好话，求爷爷告奶奶地让人家怜悯自己中年得子是多么的不容易，要是娃有个三长两短让人多么地痛心......终于抢到一个可让我第一个过关的机会，可我由于营养不良，实在没力气和勇气爬完那长长的棺底，妈妈急得满头大汗，不住的鼓励我：“爬呀，俺娃爬，坚持住，别停！朝前爬......”我在妈妈的鼓励声中连哭带喊地结束了艰难的旅程，虽然几次累得趴下了，因为我那时实在太虚弱了，最终坚持爬到了终点，妈妈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哦，妈妈，听二姨说到这里我早已泪眼婆娑，难怪在我的记忆中，总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注视着我，那眼中，充满脉脉温情，充满殷殷希望，每当我遇到挫折时，那双眼睛就会闪耀在我脑海；冥冥中，我总听到有人在对我说：“坚持住，别停，朝前爬！”每当我遇到困难时她就响亮在我耳畔。以前我不明白那是谁的眼睛、谁的声音，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那是妈妈的眼睛、妈妈的叮咛！

   哦，妈妈，我没有辜负您的希望，终于爬完了棺底，虽不算顺利却也磕磕绊绊的地大成人了；我没有辜负您的希望，虽没有成为天下皆知得名演员，却在社会的搭舞台上成功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您为儿女付出的太多太多，可没等到享受成果的时候您竟去了，永远的去了，我纵然有再大的哭闹声，您也听不到了，也许您觉得，我一定会过关的，因为您看着我艰难的爬过了那道关，您去的无憾！

    听二姨说，就在妈妈去世的那一年中秋节，我和姐姐去舅舅家送节礼，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哭了，哭着要妈妈，任人怎么哄也哄不住，姐姐哭，舅舅哭，姨姨们哭，表兄表姐们哭，外婆也哭；屋里人哭，村里人听到了，大都落泪。那年的月亮也蒙起了面纱，不怎么亮了，后来干脆捂住了圆圆的脸，也落泪了，天空飘起丝丝苦雨。二姨说，那是月亮也哭了，那晚她做了个梦，梦见一只红红的牛犊跑到天上去了。妈妈属牛。

    母亲节到了，妈妈，你在天上好吗？对您的事孩儿知之甚少，只朦朦胧胧的记得儿时在一本泛黄的户口本上看到您的名字：“张秋娥”，1925年x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