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名士王闿运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史书中说他性高旷,不事营利。实则不然。王闿运虽然终其一生连个进士都未考中,但这并不妨碍他一心想做“帝王师”。
1914年,80岁的王闿运应袁世凯之邀,出任国史馆馆长兼参议院参政。王闿运进京赴职途经武汉时,段祺瑞特意专程来访,请求指点迷津。王闿运说:“世上最容易的事就是做官,一个人若是连官都做不好,那就一无是处。过去我年富力强,有许多大事要我去做,现在我老了,无用了,便只好去做官。”
其实,早在此之前,王闿运已将自己的心机表露得直白无遗。杨度21岁时,慕名拜王闿运门下。王闿运赏识杨度的才华有意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于是就问杨度:“我这里有三种学问:功名之学、诗文之学、帝王之学,你杨皙子想学哪一种呢?”杨度问:“有何区别?”王闿运答:“功名之学,是为功名而求学,功名是登堂入室的最终目的,学问不过是敲门砖。从事这门学问,不必深究圣贤精义,不必身体力行做人之真理,功名到手,砖石尽弃,只需遵循权力场的潜规则即可。……诗文之学,乃以探求古今为学为人之真谛而设。或穷毕生之精力治一经一史,辨证纠误,烛幽发微;或登群籍之巅峰,览历代之得失,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或发胸中之郁积,吟世间之真情;或记一时之颖悟,启百代之心扉。总之,其学不以力行为终极,而以立言为本职。……至于帝王之学,以经学为基础,以史学为主干,以先秦诸子为枝,以汉魏诗文为叶,通孔孟之道,达孙吴之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集古往今来一切真才实学于一身,然后登名山大川以恢弘气概,访民间疾苦以充实胸臆,结天下豪杰以为援助,联王公贵族以通声息,斯时方具备办大事的才能。再然后,或从容取功名,由仕途出身,厕身廊庙,献大计以动九重,发宏论以达天听,参知政事,辅佐天子,做一代贤相,建千秋伟业;或冷眼旁观朝野,寻觅非常之人,出奇谋,书妙策,乘天时,据地利,收人心,合众力,干一番非常大业,以布衣为卿相,由书生封公侯,名震寰宇,功标青史。”(见唐浩明《杨度》)
此番话可谓是王闿运一生心魂之所系,原本是要亲自实践的。无奈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如今只好对弟子和盘托出,但愿他能悟得其中三昧。不仅如此,王闿运还不忘谆谆告诫杨度帝王之学翻手云覆手雨风险极大,“大德大善与大罪大恶,不过一纸之隔”,“入凌阁、上封神榜的是他们,油烹刀锯,甚或毁家灭族的亦是他们”。最后,他面色凝重的对弟子说:“帝王之学既不似功名之学的稳当,又不似诗文之学的清高。你可要想好。”王闿运的此番面授机宜似河东狮吼,振聋发聩。此后,帝王之学便成为沉积于杨度生命深处的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虽千万人吾往矣”。
王闿运的另外一位得意弟子经学大师廖平晚年曾这样评价乃师:“湘潭长于文学,而头脑极旧,贪财好色,常识缺乏,而自持甚高,唇吻抑扬,行藏狡狯,善钓虚誉。故其学说去国家社会最远。远则遨游公舛,不为所忌,依隐玩世,以无用自全。”应当说廖平的这个评价还是比较客观公允的。1916年,83岁高龄的王闿运在家乡无疾而终,结束了他备受争议的一生。死前自题挽联:“春秋表未成,幸有佳儿述诗礼;纵横计不就,空余高咏满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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