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一个午后,我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看桐花开,畅闻着馥郁和富裕的花香,木南兄电话来,说:快来看字,再不来就抢手的木有咧!一堆俗务撇开,我径自去了贾平凹文学艺术馆。字是刚刚写好了,满地里拥坐着,满堂里生辉着,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我没有看到它们的好看。木兄堂号“随墨斋”,这一下真是抒发尽了大兴致,一页页斗大的香色宣纸上,笔走龙蛇般,墨花飞舞间,厚厚实实,苍苍劲劲的,只写了甩胳膊伸腿脚的一个大字。按照自己的想法,形成别样的节奏,书法家木南劈面而来,让人震撼而惊奇!仅仅只写了两三个月,便成此种一泻汪洋的气候,九九归一,其道必大光呀!
我在这些字前流连着,一时没了言语,独自端详着,心里思忖着:世间芸芸众生,绝大多数不可谓不努力,但写一篇文章与写上百篇的水平和感觉都一样,更有生活一辈子依然死性子的;而其他一些人,一出手者便云蒸霞蔚,有老去多年者,却又依然活泼泼立在眼前的。这样迥异之个体捉起事情来,事情呈现的面貌也便不一样,写起字来也就造化悬殊了。
吾祖造汉字,能令鬼神哭。我母亲一张口,字字接地气,是非精准立判,举坐无声。而今天的我们,随着狼奔豕突的生活前行,一山过了一山迎,偶尔顿悟得失,也无不是在恍然大悟那一字一词之深意啊。字里乾坤大,字里藏精灵,天生我辈,以写字为业,可不敢把字的气格写小了。我们只有对字好了敬了,字才会来书写我们成就我们甚至拯救我们,字里含着大医呢,往往心中小郁闷了,任谁开导皆无用,而搭眼见一字却神妙的豁然而解。我对书法所知较少,但懂得写字和做诸事都一样,最重要的均是在延续之上的创新,其新就新在要写字的间架结构,写字的神韵风骨,写写字人此刻的心情。王羲之半酣微醉方有《兰亭序》,颜鲁公悲愤凝噎而生《祭侄稿》,世间大事大多诞于男人懵懂女人萌动时,待到老谋深算瞻前顾后了,板起面孔故作深沉了,便多有踟蹰,惊到了字也吓着了自己,索性也就不弄了。同时也不能一味讲究了章法,破不了也就立不起!一味跟着大山走的,永是山上的一个石子,顶多有山上山中山下之分,但还是一个石子,不是一个山头,而再小的山头也是山头。木南兄率性的书法操练就给了我如许点滴启示,不仅想唱就唱,还要唱的响亮!他把人活开了,写下的字就是活泛泛的,他大写出这样具象和意象俱是血气丰盈的字,字反过来也便烘托出了他正大的气势和状态,所谓身心颐养呀,烟云供养呀,往深里广里看即就如此。
我常想,每个字和每个人一样,既生世间,就拥有一样公平出彩的机会,木南兄正在充分兑现着自己和自己所认定的字体的价值。他为此一组主题创作命名“一字一世界”,又兴奋的告诉我只是有限的写了99个字,不过每个字都不是将就写的,都有着讲究,说着就地拿起一张绍介给我:你看这个“面”,我们在老家吃面,我们今天有时也无奈的为了这个面子活着;你看这个“鬼”,谁都没有见过,却在谁心里都住着;你再看这个“命”字,认不认也就这样了;还有这个“寂”,千古文化人不就是这样板凳要坐十年冷炼成的吗?——我说好呀,办展或者出版时,再配上这些只言片语短文释义,有内涵有外延,又有对当下的切入点和着力点,真是富有哲理给人启迪呀,他说,这文字是王俊写的,我问王俊是谁?一个才女就在旁边倩倩笑着。我说,看来王俊的解字说文要盖过你的风头呵,木南兄大手一挥:这最好了,咱甘当绿叶,就是要把王俊捧红,这充分说明我们贾平凹文学艺术馆人才济济呀!
木南兄近年来随平凹先生游,思谦自牧,五伦上诚,自是沾溉良多。为人处事间无小俗气,无名士气,却又有心有情,积细积微,将收集贾平凹的事业,经管的元气充满,将一个贾平凹文学艺术馆,营务的风生水起,通脱脱跳将的天下闻名,为后人为文学存一份信史,功不可没。我们任人讲五湖四海,从文更要三教九流,包容万物,吞吐大荒,木南先生的作为和修炼堪为榜样,他的字和人是一体一贯的豁达啊。那个下午,我在其书斋周围,就见装裱张挂着多幅平凹先生文墨,内容多为:远观;君不见拂云百丈青松柯,纵使秋风无奈何;木南先生同吾同游终南山后写“扫云归”;天空晴朗;使命者;今日方知心是佛,前生安见我为僧;气纵东方;我们要写好民族文学。等等。这是平凹先生猛志固常在,骞翮思远翥的淋漓写照,木南兄写字之余一瞥,念念着我一定要写好民族文字,必会腕力锥锋如得神助也,一笔下去,小纸是笼络不住了,那字是要气势贲张铺陈开去呀。而我等从仆仆红尘中奔来,立稳脚跟,静观木南兄的大字后,但见尘埃纷纷落定,个个是荡胸生层云,任谁不起冲霄心啊!黄昏下楼时,在一个拐角,我看见“木鱼言声”,在另一个拐角我又见“长空云翻”,均为木兄大作,我登时又欣喜非常了,呼啸着要站在大字前留照,笑着对木南兄说,真是天开文运天行健,你这一批字,就是字字仗你在言心声啊,如果拿出去办展,不说名动宇内,单论风震长安,喧腾众口,那绝对是木有啥难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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