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翁说他小时候偶然见到陶渊明的诗,欣然会心,爱不释手。日暮,家人喊他用饭,至夜卒不就食。王安石言自己读了《楞严经》禁不住感慨:“自从一读《楞严》后,不看人间糟粕书。”苏东坡称他初读《庄子》,如有胸中久积的话,被说出,并发感慨“吾昔有见,未能言;今见是书,得吾心矣。”清人袁中郎夜读徐文长诗,忍不住叫唤起来。
南宋的翁森在谈到读书的感受时这样写道:“读书之乐乐何如,绿满窗前草不除。读书之乐乐无穷,瑶琴一曲来薰风。读书之乐乐陶陶,起弄明月霜天高。读书之乐何处寻,数点梅花天地心。”关键是这句“数点梅花天地心”,那真是大境界。明代的于谦曾作过一首《观书》的诗来写自己读书的感受:“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活水源流随处流,东风花柳逐时新。金鞍玉勒寻芳客,未信我庐别有春。”尤其是那句“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真给人一种畅酣淋漓之感。同样,陕西已故作家柳青也有一首诗说的是读书的感受:“熟读五车书,胸中万仞山,逾越千年事,心底一平川。”此诗与翁森的“数点梅花天地心”、于谦的“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异曲而同工。
近世学人熊十力先生在谈到自己少年时读陈白沙书的感受时这样说:“忽起无限兴奋,恍如身跃虚空,神游八极,其惊喜若狂,无可言拟,顿悟血气之躯非我也,只此心此理方是真我。”熊先生不愧是学问大家,竟能用如此精短之文字而将读书时的心理感受准确无误、形象生动、精彩传神地表述出来,让人读后如临其境。
著名作家巴金曾经描述他少年时读书的一个情景:“我得到了一本小册子,就是克鲁泡特金的《告少年》(这是节译本)。我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书!这里面全是我想说而没法说得清楚的话。它们是多么明显,多么合理,多么雄辩。而且那种煽动性的笔调简直要把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的心烧成灰了。我把这本小册子放在床头,每夜都拿出来,读了流泪,流过泪又笑。那本书后面附印着一些警句,里面有这样的一句话:‘天下第一乐事,无过于雪夜闭门读禁书。’我觉得这是千真万确的。从这时起,我才开始明白什么是正义,这正义把我的爱和恨调和起来。”
作家唐达成在一篇题为《杂说读书乐》的文章中这样描述自己的读书感受:“一卷好书在手,就仿佛如拂春风,如沐春雨,与大智者相对,灵魂得以与灵魂对话,精神得以与精神交流,于是,油然会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感。读壮怀激烈之文,可以令人意气风发;读情致深远之文,可以令人悲喜交错;读潇洒旷达之文,可以令人萧爽不群;读肺腑至情之文,则令人感同身受,如泣如诉;读讨伐奸妄之文,则令人有拔剑而起、拍案激愤之叹,虽历千百年,仍能想见其人其言的慷慨悲歌。”
文学评论家楼肇明曾写到:“阅读活动是一场作者与读者进行的双向交流的心灵活动,是阅读主体为了寻找自我和发现自我的一次精神探险,因而当阅读主体面对一个陌生的,又是高于‘自我’的‘自我’,其潜在的精神气质和智慧,就如‘电击’一般地被唤醒、被激活。”确如斯言,读书时常会有这样的感受:有些思想或问题,在你头脑中已经萦索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但一直理不出头绪,或是隐约有些头绪但也是“心中有景道不出”。忽然有一天,你读书时,竟然遇到一个人也谈到了同样的问题,而他正好说出了你很久以来想说而说不出的话,于是你豁然开朗、茅塞顿开!那种感觉真是如同“电击”一般。
试想我自己的读书生活,我也有过类似这样“电击”一般的感觉。记得当年读大学时,有一回读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我一连几天都悲兮兮的。我的心境随着小说里一个个人物的遭际命运而跌宕起伏,读到情深处我禁不住潸然泪下。我已分不清哪个是小说里的世界,哪个是现实世界。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死了好几回,又好像是活了好几回,痛苦而厚实。这种感觉在我后来读陈忠实先生的中篇小说《蓝袍先生》时再次得到了验证。当时我坐在宿舍床上,时间是某一天的黄昏。当我读到小说的结尾部分“蓝袍先生”他们那个班的同学举办联谊会,一群耄耋之人,回首人生、感叹命运时我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我的这一举动吓得同宿舍的人往外跑。他们一定以为“这娃脑子出问题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此时此刻我正幸福地颤栗呢。那种感觉真得就如同“电击”。
古人有句话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话正好可用来说明读书的感受。我是个性情中人,读书最容易深陷其中。读到精妙处,忍不住击节叫好;读到伤感处,止不住泪眼婆娑;读到激愤处,耐不住拍案而起;读到谐趣处,憋不住哑然失笑。然而更多的时候还是像袁中郎读徐文长诗那样,忍不住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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