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这个人,其实我早认识了。他是我们这个生活区唯一的一个。
每到周末,他总是不约而至。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被他利用到极致:车头把手上挂着一个几乎看不见颜色的黑包,车头用旧铁丝帮着一个货篮,里面装着一些破铜烂铁的工具,车后座的右侧也安置着一个货架,货架里面,自然少不了工具箱之类的必备物品;车子的后座上,自然就架着他的磨刀“坐骑”——一个一米见长、很旧很旧的木板凳。端坐在中间、边喊边悠闲骑行的,自然是约莫一甲子年龄的老王了。那声音,很远就能传到家家户户:“磨剪子来——戗—菜—刀……”
于是,那些楼前楼后、上上下下的窗户纷纷打开,伸出一个个脑袋:
“磨刀的,等一下。”
老王自然知道让等一下的潜台词。于是,停住车子,偏腿下来,找个空地,拿出车后座的板凳支好,一边安置的是磨刀石,一边设置的是刮削台。磨刀石那头,分别可以放置粗磨、细磨、精磨等不同规格的磨石,每一层都焊着俩小孔,其他的磨石依次可以分别安置其上,方便得很;刮削器那头则是一个由一些斜铁、垫板等组成、利用杠杆原理安装菜刀并进行打削的方寸工作台,看起来既简便又轻巧。安装好工作台的老王,此时显得很惬意,不急不慌地掏出随身工作需要的铁器铜具、水瓶毛刷、钳子扳手、錾子铁砧凌乱地放在身边,随身取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三下五去二,开始工作了。
这个周末,我刚好听到老王“磨剪子来——戗—菜—刀……”的吆喝声,又刚好家里的菜刀很需要修整,就喊住他,让他把摊子支在我的楼前。
老王给我磨刀,我跟他闲聊。老王的的主要行头当然是那条长凳,一头固定一粗一细的两块磨刀石,凳腿边吊个水罐。凳子的另一头则绑着坐垫,还挂了一个旧包,装些简单的工具:锤子、钢铲、砂轮、水刷、布头。菜刀用的时间长了刀刃会钝,就需要戗薄。戗菜刀很讲究,先要看刀口,钢是软还是硬,硬的用砂轮打,软的用钢铲戗,最后用磨刀石磨。戗刀就是个工厂用废的白金车刀。
我的菜刀用的出现好几个豁口,先要錾掉豁口部分,再用刀头一下一下来回戗,戗薄之后才是磨。
老王说,你这刀,是把好刀。修旧如旧,我磨得让你跟原来一样顺手。
看他聚精会神地干活,我的话匣子就打开啦。我问老王:“你的俩大学生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几年前,老王跟我诉过苦:“养了俩孩子,一男一女,相继考上大学了,费用负担重,压力很大。”那时候,磨一把菜刀1元,磨一把剪刀5毛。尽管老王收入很少,但是,看得出来,他对未来充满希望,对孩子们的未来充满希望。一晃之间,好几年光景了,老王还是那样健健康康、开开郎朗的。
听我关心地询问,老王微微抬起头:
“都工作了,还不错。”看得出来,老王对于一对儿女的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
我再问:“安排在啥单位?做啥的?”
老王一笑:“呵呵,都在人才市场挂着呢,都是自己找的工作,在西安,干的贸易。”
“贸易”,这几乎是个很陌生的词汇了。但是从这样一个农村小手艺人老王嘴里说出来,还是很新鲜。
我知道,那无非就是销售、导购之类的普普通通的职业,但是孩子们能自己寻到活路,也是不错的,尤其是在当前全球性金融风暴席卷下,孩子们能够在大都市站住脚,其实真的不容易。
在我循循善诱的闲聊引导下,老王的话匣子打开了。跟我一阵好聊。老王的父亲解放前就是一个磨刀把式。手艺传到他了,刚开始不敢大方走街串巷,后来慢慢开始四处转悠给人磨刀,赚点辛苦钱。到今年,他已经整整磨刀28个年头了。
我一估摸,也就是改革开放之后,他才开始有了出门赚钱的机会。
我说老王:“眼下你这样的传统手工艺快失传啦,想过收一个徒弟了没有?”
老王笑:“哈哈,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学这个,不赚钱,还辛苦。就说我吧,昨天来厂里,一整天赚了28元钱。过年前后要好些,那三五天,每天能赚七八十元钱。”
老王继续说,别看磨刀这个活,是个眼巧活,要脑子活络,还要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捱得了饿。现在的年轻人,不行啊。
我说老王,你这戗刀不错啊,连铁都能起动。
老王骄傲地说,嘿嘿,就是的。没有这戗刀,什么也不行的。这是白金车刀,哎,你能不能给我找一个这?
老王急中生智,及时地提出让我帮忙给他弄个旧车刀,显示出他老于世故的精明。
我说行,马上打电话给当车工的朋友,三言两语帮老王预定下一个白金车刀。
老王高兴得眼睛都传递着笑:“你这刀我终身包干了,保证每次给你磨好!”
我笑。农村人就是这样。涌泉之恩常常在不经意间完全释放,毫不掩饰地传递出信赖、尊重和感激。
在老王工作并和我闲谈的间隙,我儿子忽然拿着相机出现了,他前前后后给磨刀人老王拍摄着照片,我觉得很惊讶,原来儿子也和我一样,尊重老王,尊重劳动。
刀,磨好了。差不多40多分钟。
我付给他4块钱。 他收获了4元辛苦费和一个意外的白金车刀。
我呢,收获了开心和对农民的理解。这个周末的早上,磨刀人老王,足以让我快乐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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