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不是“毛边党”

孙犁不是“毛边党”

2012-11-26 11:09:00    148次点击               发布者:李铂岩       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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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彦群

今年六月底,理洵先生的书话集《与书为徒》面世后,他发来短信告我,说书寄存于小寨万邦书城,望便中前往取回。那时,我因有事身在外地,几天后返回西安的次日,首要之事就是取书,这是我期待已久的一本书。在书城的服务台,我看到了一份赠书名单,约有10人,都是签名本,已有两三位取走。令我深感意外的是,那唯一的一本毛边书,上面竟赫然签着我的名字。理洵知我有藏书之好,真是感谢他的一番雅意!于我来说,毛边书一直是个传说,以前还从未有幸亲睹芳容。

走出书城,我便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边走边看,上了返程的小中巴,也不顾车上人多拥挤嘈杂,还是手不释卷。无奈,书的三面切口毛边,翻口纸页相连,尚未裁开,无法顺利逐页阅读,实在有点扫兴。我不禁心里生疑:藏书家素来喜好毛边本,可不知它究竟有什么好?

据此,我想到了孙犁先生对于毛边书的态度。平时我们爱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孙犁却说:心急读不了毛边书!

1992年,和孙犁素有往来的著名藏书家、资深出版家姜德明先生,编撰出版了《北京乎》一书,他特意留了几十册毛边本,以便分赠藏书圈中友人留存纪念。孙犁在收到书的第二天,便给姜写信说:“从昨天上午收到你惠寄的书,就开始了裁书的工作,手眼跟不上,直到今日上午才把两册裁完。这当然是雅事,不过也耽误先睹为快的情绪。心急读不了毛边书,这就是结论。当年鲁翁提倡,然而‘毛边党’后来没有普及,恐怕就是这个缘故吧?”如此说来,一生爱读书、好藏书的孙犁先生,是并不怎么欢迎毛边书的。

所谓毛边本,又称毛边书,通俗地说,就是印刷的书籍装订好以后,不用切边,即“三面任其本然,不施刀削”,如要看书,还得读者耐着性子,将书页一一裁开,因书边毛茸茸的参差不齐,故美其名曰毛边本。据行家考证,毛边书是舶来品,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英国图书界大兴其道;20世纪初由日本传入中国,二三十年代曾风行一时,与新文学的勃兴互为因果,堪为当时文化景观中一个惹人注目的亮点。

推崇者认为,毛边书具有朴素、原始之美。鲁迅先生对毛边书情有独钟,并自诩“毛边党”,他说光边的书就像没头发的和尚或尼姑。大藏书家唐弢一生所购书籍,也是以毛边本居多,他觉着毛边书有一种参差的、错综的美,并形象地比喻说“看蓬头的艺术家总比看油头的小白脸舒服”。

今人秋禾先生说,他曾创意做过一个毛边书党人排行榜,将鲁迅推举为“毛边党党魁”,以唐弢、周煦良、钟叔河、黄俊东为“四大金刚”,钱伯城、林辰、姜德明、龚明德、董桥、陈子善、余章瑞、谢其章为八位“护法使者”。一些资深藏书家格外痴迷毛边本,甚至以拥有毛边本的数量作为私家藏书质量和品位的重要标准。更有甚者,2006年,书店里曾出现过一本名为《不裁》的毛边书,并随赠一把裁书的小刀,据说是一位书界高手的杰作,还获得了当年的设计奖。可见,喜好毛边本的博雅君子,还真是大有人在,可谓种子绵绵不绝。

但也有反对者认为,喜欢毛边书这一“爱书人的玩意”,其实是文人的一种病态文化。姜德明先生由孙犁的情况,意识到毛边书并非适宜于每一个人,至少对老年读者不适宜。他后来就此还写了文章《告别“毛边党”》,是孙犁的话促使他对毛边书有了自觉的反省。应该说,孙犁的话没错,“先赌为快”是一本好书对读者的召唤,而毛边阻隔了阅读的快感。

孙犁的一生,可谓是读书人的一生,他从学生时代起就痴迷读书,经常和少年伙伴、同学一起游逛地摊寻书。真正大量购书,是在他进城以后,一是因身体有病,二是有了闲钱,就想多买些书,发愿像鲁迅那样,当一个藏书家。他逛书店书摊搜求,托身边和外地的朋友代购,亲自向出版社索要书目邮购。晚年孙犁,多喜欢读历史古籍,对今人新书已没多少兴趣。他非常注重书品,包括书的内容和品相。他所喜欢的书,一要干净整洁,二是字大行稀,看起来爽心悦目,这当然与他的年纪有关,也与他的心态和阅读趣味有关。遍读孙犁文集,他一生写了那么多谈论读书的文字,却很少发现提及毛边书,晚年所出旧著新作十多部,好像也没有委托过出版社,专门为自己留一些毛边本。

孙犁晚年所写《读<吕氏春秋>》文字里有段话,“白纸大字,注释详明,断句准确,读起来明白畅晓,真能使人目快神飞。晚年眼力差,他书不愿读,每日拿出此书,展读一二篇,不只涵养性灵,增加知识,亦生活中美的消遣与享受也。”此中不难看出,孙犁晚年对于书的喜好和追求,在于为了阅读、便于阅读。由是观之,孙犁一生爱书成痴,但确实不是“毛边党”,书籍之于他,阅读的实用功效还是远大于把玩的欣赏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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