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抽旱烟老头走了

朋友的父亲去世了。

这是一位古朴的农村老人，一直在我四十多年人生历程存在的老人。

鉴于我和朋友小时候一起合尿尿泥的关系，还有老人我和老人四十多年若有若无的联系，大夜，我为他守丧。

在我的印象中，老人的生活一直很随意，年轻时候入党，当生产队长、民兵连长，在那个英雄辈出的年代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无私奉献了大半辈子。老伴早早就去世了，早到我的朋友还没有懂事就失去了母亲，而这个只知道党的事业、集体利益的老叔，在我的印象中却没有像个父亲一样照顾过朋友。小时候，我们听他的故事就是什么串联、大炼钢铁之类的，感觉他似乎很喜欢集体劳动一样。

进入暮年，他成了我父亲退休后的革命挚友，两个老头凑到一起，要么点上纸烟，要么抽上旱烟，耳朵都已经不太灵光的老哥俩满怀当年的豪情，扯着大嗓子，高声讨论着国家大事：大到谁现在担任国家领导，中国的国际争端；小到现任村长的施政策略；间或讨论讨论村子里后辈谁有出息。就这样打发这剩余的时光。

每次回家见到他我都会喊：

叔，走，我带你进城，去你儿子那里享福走。

他每次都会吧嗒吧嗒长烟杆，态度坚决的说：

不去，城里哪有家里好，不自在。

我也会打趣的说：这老头有福都不会享。

如今，那个抽旱烟闹革命，和年轻人说笑的老头，已经安安静静的躺在冰棺里了。我凝视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庞，想起一周前躺在医院监护室瘦小无助的样子，目光呆滞，一脸茫然，那个说说笑笑的老头突然不见了，就这么快，这么一转身就阴阳两隔了。

大家都说老头走的快，没受罪，这就是福气。是啊，老叔，你就突然这么走了，扔下你的老朋友去了，你可知道，你那行动不便的老伙计正在筹划着去看生病的你呢！而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走的这么不够意思，连我都看不惯。你知道你这么走了，你的老哥们多失落吗？你知道你突然不见了，我的父亲多么孤独吗？从此后，村子里没有了高谈阔论的哥俩好，却多了一个孤单蹒跚的寂寞背影……此刻，真正伤心的人，也许就在在这里。

入殓的时候，看着你在棺盖缝隙中慢慢的消失，我竟然有些恍然，这会不会是一个游戏，会不会是一个玩笑，会不会是一场梦？

晨雾中，在子女撕心裂肺的哀嚎中，八个小伙抬着棺材，抬着你，大家依次跟在后面，我们不能再做什么了，只有默默的送你走完最后的这一程。

墓地早已安顿妥当，这就是你最后的归宿了，山一程水一程，到头来还是这三尺黄土安托灵魂，我内心有些悲哀，但我不能哭，哭是孝子孝女的权力，我只能在心里悲哀。八十年你怎么走过，我真的不很清楚，我所能知道的是你儿孙满堂，我所看到的是你晚年顺义，至于你的内心时间，我们已无从知晓，但儿孙后辈已经成家立业，而且各有多成，也许，这对你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随着铁锹不断挥舞，平地上逐渐成型了墓冢，老叔，这是你的新家了，别担心，你不会寂寞，这周围已经有你几个老伙计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儿女也会来看你，你看你这个新家也离村子不远，而且居高临下，我们来来回回还能感到你的关注。

原始的葬礼已经结束了，三三两两的人群已经开始返回，我再回头，孝子们围着墓头做最后的告别，山还是这座山，只是多了一座新坟，我扛起铁锹，心里默默的念了声：

刘叔，一路走好！

（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