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之“门”
2016-10-14 08:48:50 · 26次点击
岚 楠
清晨,我在车站外的一家快餐店里吃早餐,发车还早,吃东西就变得慢条斯理,故意吃吃停停打发时间。对门而坐,时不时抬起头盯着门外偌大的广场上来往穿梭的行人和车辆出神。人流和车流被广场中间的一道铁栅栏分离开来,各行其道。二十多米远的栅栏尽头有一出口,行人由此可以穿到广场的另一边去打车,或者走到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我看到有人在出口处排队等的士,的士也排着队一辆接一辆沿着铁栅栏驶到旅客跟前,排在前面的人高高兴兴上车走了,等在后面的人一看没车了,垂头耷脑难掩失望之色,踮着脚尖张望,把回家的迫切写在脸上。
我也要回家,可是我并不着急,离发车还有四十分钟,着急有什么用?路上还有五个小时呢,天黑之前能到家就行。低头喝了半碗南瓜粥,再抬头时,一个小个子男人变戏法似的从早餐店门口的铁栅栏里边钻到了外边,又顺利地钻进一辆刚刚驶进广场的的士里。我看到二十多米外在出口等车的人都在向这边张望,我猜他们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愤怒。的士载着那个小个子男人经过出口处绝尘而去,留下身后一群人对他的指点和责骂,他不在乎,因为没有人认识他。
那天的士出奇的少,半天才来一辆。当又一辆车绿色的身影出现在广场入口时,几个人涌向了之前那个小个子男人钻出的栅栏处。领头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左手拖个箱子,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包。我担心他高大的身躯钻不过栅栏的空隙,他放下背包尝试着把左腿穿过去,蹲下身侧着把头和身子挤过去,再把右腿拉出去,动作很熟练,只用了十几秒一气呵成。他转身接过同伴从栅栏上方递过来的行李,刚好的士驶到跟前了,他率先拦下,把行李装上车。他的同伴鱼贯穿越,其中有一个抱小孩的妇女,她把孩子从怀里的背带上解下来,交给身后的人,自己猫着腰钻过去后再把孩子接过来。同行的人满脸笑容算是对领头男人的赞扬,他们钻进车里呼啸而去,惹得排队等车的人一阵骚乱。
排在那支队伍尾巴上的两个人迟疑了一下,转身向栅栏的这一头走来。我正在想,那些乱钻栏杆的人肯定都是些不懂规矩的乡下人,把省城的铁栅栏当成了自家的庄稼地,小树林了,想怎么钻就怎么钻。然而走近眼前的两个人却让我大感意外,走在前面的女人穿一身紧身短裙,鲜红的高跟鞋,手拿坤包举止优雅;后面跟着的男士拎一个皮质的公文包,西装革履潇洒倜傥。我停下手中的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对貌似上流社会的精英将怎样俯下他们高贵的身姿。女士先是犹豫了一下,试着蹲了蹲身子,估计感觉到裙身有些紧,又站直了。后面的男士一边比划一边鼓励,她微微蹙着眉咬咬牙迈出一只脚,我为她捏一把汗,真担心她的裙子会在某一瞬间刺啦一声裂开了。那个男士就自如多了,他一抬腿一弯腰,头和身子几乎同时穿过,动作极其娴熟。他们坐上车走了,留下队伍里的人面面相觑,摇头叹息。
有更多人放弃排队,纷纷跑过来钻栅栏。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背着双肩包,手里拿着苹果手机,耳朵上挂着白色的耳机线淡定地走到栅栏跟前,一个男孩大大方方地钻了过去,后面那个抬头四处张望了一阵,低头看看那个狭窄的空隙,似乎很难下定决心钻过去,暂时没有车辆进来,他悠闲地趴在栏杆上玩手机。广场的出口处排队的人越来越少,而栅栏里面距出口二十多米的拐角处等车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我拎起包向候车室走去,经过栅栏边时打量了一下,原来有人把栅栏中间的一根铁栏杆掰断了,空隙自然比别处要大一些,旅客们纷纷从这个不知是谁打开的方便之门钻进钻出,把两边的铁栏杆都磨得细腻而光滑了。一个缺口变成了一座城市检验人类文明的标尺,一个人无论身材多么高大,衣着多么华丽,面容多么俊秀,都在蹲下身、弯下腰穿越城市缺口的一瞬间,把自己矮小和猥琐的一面展示在世人面前,尽管我们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却看到他们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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