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
2012-04-05 09:33:21 · 28次点击
清明过后的天气里刚刚透出些暖意,酝酿了一个冬天的桐花就热热闹闹地开放了。楼前屋后、路旁塬畔,到处是粉紫色的桐花的身影,街头巷尾飘散的也是一丝儿淡淡的桐花的香甜,把城市内外笼罩在一片紫色的云霞之中,给人一种清美的感觉。
在关中春日的乡下,逢集会时,小镇上到处是簇簇修直的新桐,裸露着土黄色的根系,一抱一抱地傍了临街人家的院墙或屋檐,斜斜地站着,等候着植树人的挑选。那青绿的树身上,布满了白色的星星斑点;对称地生长于树木两侧的如伞叶儿,早于去年的秋气里脱落了,只留下圆圆叶柄的痕迹,像极了一对对的眼睛,在殷切地盼望着回归泥土。赶到被人买去了、扛回了、栽下了,生命似乎才有了归宿,于是不拘土壤的贫瘠与丰厚,便努力地生长起来,孕育花朵。在每个春天里,在每一片原野上,就这样地桐花弥漫,远远地望去,衬着监天座落于土地上的一个个村子,就像是一篇篇紫气氤氲的童话呵,发散着浅浅的乡土气;秋风袭来时,黄叶飘飞,由紫花儿衍生的一串串的桐籽,也开始洒落大地;侥幸有一些“抓”得牢靠的,整个寒冬里便悬挂枝头,在暖阳里渐渐风干,成为对时光的记忆。
在我二十多年转工前居住过的蒲城罕井模糊记忆的像册里,至今仍然深藏着当地老乡们栽植梧桐树的片段。应该是春日的午后,三三俩俩赶集归来的人们,肩扛着几根相看好了的新桐,在房前屋后的疏阔处,择一个合适的地方,深挖了坑,将挺直的梧桐树栽种下去、浇上水,就等着树芽儿往外长。
老乡建新房时,在新宅基里栽植树木就更有意思些:这儿往往由于没有“资历颇丰”的老树们而显得地域辽阔,可以不受限制地规划着挖坑布局,亭亭如竹的梧桐树一般便就成排地栽种。
事实上,梧桐是关中最为常见和普通的一个树种,即便在乡下较为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它仍有着罕见的旺盛生命力。
无论是干旱或是雨涝,无论是酷暑或是严寒,它都极为沉静地生长着:春日里开花发芽,夏日里浓荫婆娑;秋天里则叶黄籽落;冬日里又枝柯纵横。它在开花时节往往会遭遇不期而至的倒春寒的袭击,生长时常常遭逢烈日的烘烤,秋气的萧瑟,冬寒的无情,但这一切却并不能使它畏遁。
在贫瘠的黄土地上,梧桐树旺盛的生命还在于它的蘖生力。
不拘是什么地方的老树被砍了,第二年,在周围都会有小小的幼芽破土而出,“遍地开花”;如果没有人为的“阻挠”,最终会蔓延成一片小小的桐林呢。我至今还记得罕井老乡培育桐苗的情景:只把一条条湿漉漉的老桐根儿掘来,斩成尺许,一节节地埋入肥沃的苗床里;及至初夏,一株株的幼苗已经齐簇簇地长出了,等秋季叶落之时,苗圃里已是亭亭玉立满林新桐了。浓荫遮天蔽日的桐林,往往成为农家孩子嬉戏的乐园;割草斗蛐蛐、揪了桐叶当草帽等种种事儿,使孩子们分外开心。
新桐的挺拔秀直自不必说,赶到长大一些要“节外生枝”了,它也是对称着长起来,“桐叶如举”,犹如华盖,给人们送去夏日的清凉。它发达的根系在地层的深处汲取着营养和水分,青绿的树身逐渐在岁月的淘沥中变成了苍茫的蓝色,却仍然努力着,给人一种包容与力量。它不光有美的体魄,在乡下,人们往往依赖最多的是梧桐树的成材。
“十年树木”应该是对它而言了,一株新桐,数载岁月流过,其形体的健壮绝对是沧桑如栋梁了。然而,由于索取少而生长快,梧桐的材质是轻而脆的,无法堪当负载之用,只能是尽力地去做好“辅木”之功,被匠人们用来打造箱、柜之类,但它依然无怨无悔。
我曾经看见一棵被砍伐的老梧桐,树根被锯断了,树冠被刀斧戮去了,于倒地横卧之际,还努力地在身体之中长着新叶,其情形持续数月有余。我不知道在那悲凉的树体里,蕴藏着一棵什么样的雄心,纵使失去生命,都仍然昭示绿色,寻找阳光。
其实,对于草根一族的众生来说,只要有了阳光的沐浴和清风的吹拂,即使做不了栋梁之木,只成长为一株坚强而美丽的梧桐,又有什么不好呢。
(李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