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女孩小美
2012-10-08 11:01:58 · 62次点击
段秀琳
小美要结婚了。这本来是一件大好事,人们应该向她道喜的事,可是许多亲朋好友在接到她的结婚请帖时,却都无可奈何地直摇头,惋惜地说:“小美真是个傻女孩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她要嫁的这个男人不但是个离了婚的男人,还是一个比她大十多岁且拥有两个孩子的老男人。她一个黄花大姑娘(尽管已经三十岁了,但仍然是纯洁的“黄花”),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男人呢?
我起初也很为她惋惜。因为她也是我的朋友。
其实我们俩原来并不是朋友,是在偶然相识之后才成了朋友的。我记忆的仓库中至今天仍然储存着和小美初次认识的情景。
那是2003年的秋天。由于天气渐渐变冷了,因而每天早晨在小区操场上跑步锻炼的年轻人比夏天少了许多。这种现象完全可以理解,年轻人嘛,有几个不喜欢在温暖的被窝里睡睡懒觉的?然而,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坚持晨练的年轻人里,有一个姑娘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每天早晨6点多(当然,下大雨的时候除外),我都可以在操场上看见她——上下一色洁白的运动衣,一双漂亮的红色运动鞋,宛如一朵带着一段红色枝杆的白月季,浑身蓬勃的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模样说不上很漂亮,但那安排得当的五官加上白而光滑的皮肤,使她显得十分耐看。她的锻炼程序一直不变:先跑步,然后是高低杠、荡秋天……
起初,我们虽然经常碰见,但却没有说过话。跑步擦肩而过时,相视一笑,就算是打了招呼。她的笑很甜、很动人,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为她增添了许多亲切与妩媚,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种高雅的美。渐渐地,我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了,不知不觉便产生了想对她进一步了解的愿望。
一天早上,当我和她跑到并排的时候,我问她:“姑娘,你在咱们院哪个单位上班?”
她亲切地笑着说:“在研究所。”
我知道,要进研究所那样的单位,没有大学文凭是不行的,就又问:“哪个大学毕业的?”
她略显羞涩地一笑,说:“四川大学。”
就这样,我和小美认识了。她每次来操场锻炼,远远就给我打招呼,“姐姐,姐姐”地叫得十分亲热,还夸我阳光、年轻,夸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没过多久,我搬到了另外一个小区,距原来常去的操场有点远,锻炼时就和小美再没碰过面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2009年。一天,好朋友小胡老师找到我,说:“有人说你和那个叫小美的姑娘熟识,是不?”
我说:“是的。那姑娘留给我的印象挺好的。”
不料小胡一听我的话脸都急红了,几乎是喊着说:“你对她印象还挺好?她姑都快被她气死了!”
“她姑?”
“她姑是我陕师大的同学。我们是好朋友。”
“小美做啥事让她姑生气了?”
“她一个大学毕业生,人长得也不赖,工作单位又好,什么好小伙不能找?却偏偏和一个有妇之夫爱上了!而且还爱得死心塌地,一条道往黑跑,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管家里大人谁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进去。有人说你跟她挺要好,没准你的话她还听,你就帮忙劝劝吧。唉,那个傻女孩呀!………”
听了小胡的详细介绍,我既感到震惊,又感到气愤。震惊的是,小美那样一个好女孩,怎么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气愤的是,那个男人真是太无耻、太自私了!你有老婆有孩子,你还是个中层领导,干吗要骗一个走出校门不久的年轻女孩?你这么不择手段,不是把人家女孩一生都毁了吗?
出于对那个无耻男人的痛恨,也出于对小美的同情与惋惜,我决定管管这个“闲事”。假如小美真听了我的劝,迷途知返了,也算我干了一件功德事吧。
吃过晚饭,我打电话约她到我们小区一个僻静的地方,说想和她唠几句知心的话。没过多久,她来了。几年没见,小美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尽管身上的青春气息还在,但明显憔悴了许多,一脸的倦容,显得有些疲惫。我心说,为了和一个有妇之夫所谓“相爱”,你看你把自己折腾成啥了!
稍稍寒暄几句之后,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小美,听人说你和一个有老婆有孩子的老男人谈上恋爱了,有这事吗?”
我原以为她会脸红的,没想到她竟非常坦然地回答:“有这事。”
我一下子急了,火刺刺地冲她喊道:“你是不是缺脑子?名牌大学你白上了?咱这么大单位里那么多好男孩你不找,干吗非得找一个有家室的老男人?他能给你什么!为了这种为人所不齿的‘爱’,你真要一条黑道走到底?人不能只为自己所谓的感情活着呀!人是有责任的呀!你知道你这样做,你的爸爸、妈妈、亲人,有多伤心吗?你不能再这么傻下去了!否则就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我原以为我这一番“喷雷吐火”一定会让小美有所触动的,没想到我又“以为”错了。小美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既没有脸红,也没有发火,甚至连一丝尴尬也没有。她十分平静地对我说:“姐,你这样说我,劝我,都是为我好,我能理解你的好心。说实在话,你跟我一没有血缘关系,二没有利害冲突,能这么推心置腹跟我说这些话,我真的很感激。只是,我也想请你理解我。我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感情冲动。”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头脑也一下子冷静多了。是啊,你算她的什么人呢?不就是一个偶然相识、互有好感的普通朋友吗?在爱情的选择上,人人都有自己做主的权利,你有什么资格对人家那样指责呢?于是我也换了温和的口气问:“能给姐说说那个男人是怎么勾引并迷惑你的过程吗?”我说话中有意省略了男人前头那个“老”字。
小美笑了,说:“他并没有勾引我。是我主动靠近他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让人难以理解:“为什么呢?”
“因为他身上有一股魅力。”
“什么魅力?”
“善良。”
我有些惊异了:“善良?狡猾的男人都会伪装,他的善良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小美略微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说:“姐,你不是想听听过程吗?我就给你说说。三年前一天下午,他急匆匆地找到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小美我想求你帮个忙。’他是我的领导,让我办事就是工作,怎么说起帮忙的话来了?我问他帮什么忙,他说:‘到幼儿园帮我接一下孩子。今天是星期五,幼儿园放学早,可我下午有个会,到那点儿上还结束不了,怕孩子一个人等久了难过,麻烦你帮忙接一下。’”
听到这儿,我由不得又插了一句嘴:“这就是那家伙的狡猾之处。他有事接不了,让他老婆接不就得了?”
小美说:“他老婆根本就不愿去接那个孩子。”
这回我又跌到五里雾中了:“为什么呢?”
“因为那是他弟弟的孩子。”
“那他弟弟和弟媳妇呢?”
“在一次车祸中,两人都死了。”
我惊得有些目瞪口呆了:“这孩子成了孤儿?”
小美点点头:“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挺可爱的,竟早早的没了父母。他——也就是你说的那个老男人——老婆让他把孩子送到福利院或者让别人领养,他不忍心,要自己养着,这就和老婆产生了矛盾。他老婆不但不会去幼儿园接孩子,在家里也不给孩子好脸色看。”
我问:“孩子难道就没有别的亲人了?”
“爷爷奶奶已去世多年,外公健在,可外婆瘫痪在床,老人伺候病人已经很辛苦,他也不忍心拿孩子再去给老人增添负担。”
听小美这么一说,我觉得那个男人还真的是很善良。
见我沉默,小美接着又说:“那天我一见到那孩子心就酸了。她见接她的人是我而不是她伯伯,就哭着问:‘是不是伯伯也不要我了?’……”
说到这儿,小美有些哽咽,我的眼眶也潮湿了。
停了一会儿,小美平静了一下,接着说:“我把孩子带到办公室,又给她买了许多好吃的,这小姑娘一下子就和我亲得不得了,说是想把我叫妈妈。也不知怎么搞的,我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出来了。当他开完会来接孩子时,孩子竟说‘晚上我想跟妈妈睡’。我也就顺口说:‘孩子喜欢我,晚上就让她跟我在一块儿吧。’他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这样也好。晚上正巧我还要去一个试验场地,她在家里也看不到个好脸子。’那晚,孩子就住在我那儿,紧接着便是双休日,我又带孩子去西安的公园玩了两天。星期日那天,是他和我一起带着孩子。这样,说我和他关系暧昧的谣言就出来了。”
我说:“谣言肯定是他老婆制造并传播出来的。”
小美点头说:“你猜得一点都不错。”
“那后来…”
“家里人听到那些谣言后都觉得很丢人,便急急忙忙托人给我找对象。这期间,我也见过好几个,全都是高学历,不是博士就是博士后,最低学历都是硕士。”
“那为什么都没谈成呢?”
小美忽然噗哧笑了。我问她笑什么,她说:“接触了两个博士之后,我才真正体味出这多年社会上流传的那些顺口溜了。”
我问:“什么顺口溜?”
“穷得像教授,傻得像博士呗。跟我谈的那两个,一个是八棍子打不出俩响屁的主。跟我呆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总共说了不到五句话,而且还全是我问了才说出来的。我要不问话,他就一直那么坐着,戴着深度近视镜,久久地凝视着地面,仿佛在思考人类在世界末日来临时的前途命运似的。你说,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还不把人憋闷死?”
“那另一个呢?”
小美没开口,先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个和那个正相反,也更不得了。我俩在一起坐了将近俩小时,我总共说了不到五句话。”
我问:“你为什么不多说几句呢?瞧不上人家?”
“哪儿呀!我也得要能插进去话呀!那人真是太能说了,一见面就滔滔不绝,海阔天空,天上的事他知道一半,地上的事他全知道。从中央政治局的班子配备,到美国世贸大厦被恐怖分子的飞机撞毁,连委内瑞拉总统的秘密会议,拉登和多少个老婆生了多少个孩子,他全能说得有鼻子有眼。说了政治说经济,说了汽车说飞机,整个就没有我插话的空儿。你说,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你能受得了不?”
我也笑着摇头:“受不了。受不了。但是难道就没有一个正常一点的吗?”
“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相貌英俊,体格魁伟,显得也很有文化修养。”
“那这不是挺好的吗?”
小美说:“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越是这样的人,咱越得给人家说实话吧?于是我就对他说,有传言说我和我们的领导关系暧昧,你在意吗?他问是怎么回事,我就给他原原本本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听完后怎么说?”
“他说,我再考虑考虑吧。结果一个多月过去了,再没有下文了。”
我真替小美惋惜。你个傻丫头,刚开始交谈,你给他说那话干啥?不过反过来一想,小美做的也没错。真正有爱的婚姻,不就得坦诚相见吗?一开始自己不说,等到后来他听别人说了,心里更不舒服,还说你有意欺骗,这就把一辈子的祸根埋下了。
我叹了口气说:“都是那谣言把你给害的。”
小美说:“听到那些谣言和知道我谈对象的经历后,你说的那个老男人觉得很对不起我,也曾动了想把孩子送福利院的念头。可我这会儿真有些舍不得那孩子了。有时候开玩笑说‘把你送人吧’,她立即就会眼泪汪汪的,哭是不敢大声哭的,可是那惶恐不安的眼神,真让人看着心疼。我说,你老婆要是实在见不得这孩子,我就把她养起来。没想到一听我这话,他竟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甚至哭得泣不成声。一个劲儿地说‘你是好人!你真是个大好人!’也就在那天晚上,他向我表白:他要回家和老婆摊牌,能容下那个小女孩,就凑合往前过。不能善待那孩子,就坚决离婚!反正儿子已经上大学了,该尽的责任也尽到了。如果我不嫌弃他,他愿意陪伴我直到终老。那天晚上我没有表态,但他很快就离婚了。原因当然是他老婆仍不答应他‘善待孩子’的要求。离婚后,他老婆制造的谣言更多了,把我们说得十分龌龊卑鄙。既然到这份上了,那还顾虑什么呢?后来的结局你都知道了,我同意我这个老男人(你说的)结婚了,自然把一家人都气得要死。可是,姐,我觉得能和一个心地善良的人结为伴侣,应该是人生难得的幸福!只要两颗心能融为一体,年龄上的差异算什么呢?你看人家宋庆龄和孙中山,许广平和鲁迅,不都是真正爱情的楷模吗?”
我原本是来劝小美“回心转意”的,没想到最后回心转意的不是小美却是我。
小美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我答应了。
这是一个挺别致的婚礼,新郎新娘前边,站着一个约有六岁的小姑娘。三个人都笑得特别甜蜜。
看着脸上笑得像开了花儿一样的小美,我也在心里笑着说:“小美呀小美,你这个傻女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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