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与《海上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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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与《海上述林》

2012-03-06 15:43:49  ·   32次点击

                           文彦群
 
    孙犁说,青年读书,是想有所作为,是为人生的,它与个人遭遇、思想情绪有关,总之是顺应时代潮流的。孙犁在保定上中学时,恰逢九一八事变、一·二八战事接连发生,民族处于危急存亡关头,救亡图存是时代的浪潮。中学毕业后,孙犁无力升学,又无出路,深感迷茫苦闷,后到北平流浪做事,在此期间,他渴望从书上获得安慰和希望,阅读趣味渐由纯文艺转向新兴的社会科学和革命文学。
    1936年下半年,孙犁在家赋闲,经人介绍到安新县同口小学教书。月薪20元,他节衣缩食,从上海邮购鲁迅、瞿秋白等人的书和一些进步刊物。所买书中,最为珍贵者,莫若《海上述林》,孙犁拿到书后,如捧珍物,密而藏之,虽好友也不舍得借给看。他说:“此书出版,国内进步知识分子,莫不向往。以当时而论,其内容固不待言,译者大名,已具极大引力;而编者之用心,尤为青年所感激;至于印刷,空前绝后,国内尚无第二本。”
   孙犁所言,毫未夸张。《海上述林》是鲁迅为纪念瞿秋白而编辑出版的瞿氏译作集,它是现代文学书籍中非常珍贵的出版物,编订谨严,装帧精美,版本稀见,是鲁迅与瞿秋白友情的见证。瞿秋白仰慕鲁迅的文品人格,鲁迅也将瞿氏引为知己,曾书清人何瓦琴的联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相赠。一生一死,乃见交情。1935年6月瞿秋白遇难后,鲁迅抱病坚持亲自搜集、编校、做序及联系出版诸项事宜,力求书籍臻于完美,并能尽快面世,以示对友人的纪念,和对反动当局的抗议。书分上下两卷,上卷《辨林》,收马、恩、列、高尔基等文学论文及作者照片;下卷《藻林》,收诗和小说的译文。为扩大书的影响,鲁迅还亲拟广告一则:“本卷所收,都是文艺论文,作者既系大家,译者又是名手,信而且达,并世无两。……好书易尽,欲购从速。”
   1936年8月,《海上述林》上卷出版面世,仅印500部。印装非常考究,精装本麻布封面,平装本天鹅绒封面,烫金书名,典雅庄重。书以“诸夏怀霜社”署名,“诸夏”即中国,“霜”为秋白原名,意为中国人民永远怀念瞿秋白。鲁迅还曾将书托冯雪峰转赠延安的毛泽东、周恩来各一本。
   孙犁对瞿秋白自是敬仰有加,他说在大难之前,能置生死于度外的仁人志士,在中国历代多有。在近代史上,瞿秋白同志,就义前的从容不苟,谈笑自若,毕命之令下,还能把一首诗写完,是最使后人凛凛的人。孙犁晚年保存的剪报中,不仅有鲁迅的诗句《偶成》,也有瞿秋白的《狱中诗七首》,此情殷殷,可鉴可感。
    孙犁所购此书,当为上卷平装本。1937年暑假,他把书带回安平老家,抗战军兴,便投身抗日队列,奔走四方。家人将书籍藏于草屋夹壁,后被汉奸引敌拆出,书籍散落满院,装帧精致者均不见,此书金字绒面,更难幸脱,从此不知落于何人之手。
   后来,孙犁又意外得到一本。1949年冬季进入天津,孙犁同湘洲造访负责接收工作的同事杨君,见书架上有两册此书。解放区来的作家,爱慕此书而苦于无处可得。湘洲深知此情,笑着对孙犁说:还不拿走一本!孙犁会意,遂拿了一本较旧者,即为此册。
   文革期间,运动不断,孙犁处境狼狈,自顾不暇,批判也常及于瞿氏,此书已久为人所忘,青年人更是不知此书的辉煌历史。世事无常,于书亦然!青年时倍加努力,“要赶上时代”,“要推动时代的车轮”。车在前进,有执鞭者,有服役者,有乘客,有坠车伤毙者,有中途下车者,有终达目的地者。遭遇不同,然时代仍奋进不已。想起当年在同口教书时,常是“摊书苦读,每至深夜,精神奋发,若有可为”,历历情状,如在目前,至今已不觉39年了。世事沧桑,物是人非,令孙犁感伤万端。
   1974年12月28日晚,孙犁捡出此书进行修治,用皮纸粘连破裂处,并糊补封套。见书中“过时的人物”字样,深有慨叹,遂在书衣上写下如斯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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