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土地
2011-11-24 13:06:24 · 43次点击
村子里地少,我的母亲只有七分薄田。
地在村子北头。北宽南窄,不太规则。东面地埂紧邻一条壕沟。沟坡北缓南陡。
父亲去世早,出生于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吴起那年的母亲,现在已是古稀老人,体弱多病,拒绝跟我们晚辈离开家乡生活,仍在一个人作务她的薄田。
母亲在黄土地上劳作了一辈子,日出而作,日落也不曾歇息。她爱土地就像爱她的孩子,每天都要到地里转转,看看,走走。发现泥土旮旯里的石子、杂物,会一一捡出来扔掉;地埂有水毁的缺口,会用铁锨铲土填实;被风吹歪吹倒的玉米,会小心翼翼地扶正,压实根部,让其重新端端正正站稳。
田里夏种玉米秋种麦。春天里,冬麦子返青,不打农药除草,提了竹笼,拿了小铲,一一挖草、除虫。属玉米螟最狡猾,吃了嫩叶,饱了肚子,就钻到土里。母亲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棵受害的玉米苗和玉米螟的藏身之处。只一小铲下去,那只胖胖的虫子就会被挖出来。母亲带着个玻璃瓶子,挖出来的虫子随即被放进瓶子。家里养了几只土鸡,土鸡最爱吃虫子。每当母亲从田里回来,土鸡都会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土鸡下蛋勤,蛋鲜味香营养高,是小孩和身体虚弱的人进行滋补的佳品。
母亲每隔一半天,都要清理一次鸡窝。清理出来的鸡粪,撒上草木灰,装到竹笼,及时提到地里。就这样不知疲倦,成年累月、年复一年地给地里上肥,那干巴巴的黄土地,慢慢变得黑油油、软绵绵,蓬松肥沃,非常适合庄稼生长。
小小的七分薄田竟能赶上一亩地的产量了,夏秋两料都能打八九百斤粮食。打下麦子,磨了面粉,蒸白馍、捏饺子、洗凉皮、烙油饼。做面条,宽的“面条像裤带”,窄的“薄如纸,细如线,下到锅里莲花转,挑在筷子还不断,唏溜唏溜三十碗”。打下玉米,烤煮嫩玉米、熬制玉米糁、新鲜爆米花。打搅团,搅上百搅,越搅越好。吃法有凉调、水围城、干走和漏鱼儿,汤汁有浆水、素辣、荤菜几种。素辣的汤汁常吃,烧一盘“下锅菜”(豆腐、红萝卜、洋芋),炒一碟香菜(芫荽、蒜苗、大葱、韭菜),煮一盆绿菜(苜蓿、豆芽、菠菜、芹菜),汤汁倒入熟菜籽油,放进芝麻、香料、适量精盐、、酱油、鸡精,浇上陈年老醋、辣油、蒜泥,哼几句“两大老碗一骨朵蒜,昨日才磨的玉米面,油泼辣子油泼蒜,美美地吃一顿搅团”的古老歌谣,便可痛痛快快、爽心惬意地享用美食了。
那片地的边角料竟也成了母亲的宝贝疙瘩。东侧地埂北头沟坡较缓,母亲会拔掉杂草,松松土,撒几把菜籽,有青豆、菠菜、萝卜,栽一方大蒜,这样,四季会有新鲜蔬菜可吃。南头沟坡较陡,母亲照样精心整地,等待某个落过透雨的午后,撒几把高粱籽。不久,高粱苗在陡坡上争先恐后冒出来,生命力蛮旺盛,生长的速度,挺拔的高度,将杂草远远地甩在身后。
地里每年产的粮食,母亲一人吃不了,还常常操心儿女,劝不住、挡不下地托人捎东西给我们。手捧那带着母亲暖暖体温的雪白麦面粉、金灿灿玉米糁,就禁不住鼻子发酸,心潮涌动,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