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菜地

听母亲说，父亲种菜源于他那年在单位受了委屈，情急之下就一心一意回乡当起了菜农。父亲回乡那年，我上小学三年级，家里有两亩多责任田。

父亲是个很负责人的人，从回乡的那天起，就开始了以种菜为己任的生活，一改过去上班时正常上下班的作息时间，开始了起早贪黑、忘我劳作的农民日子。

种菜是个细活，这是父亲种菜以后最深的体会。起初，因为父亲没有种菜经验，只能在菜地里种一些白菜、萝卜等易种植蔬菜，但是产量和收入都很低，为此，父亲开始研究种植一些经济价值较高的蔬菜。在父亲的潜心琢磨下，他首先看好了种植韭菜。果然不出父亲所料，父亲种植的韭菜买上了好价钱。第一次的成功使父亲学习种植技术的信心更足了，当他了解到冬天的韭菜更值钱时，就狠心花去上年的所有收入，给韭菜地建起了塑料温室窝棚，在不到一米高的塑料窝棚里，一米七五高的父亲一蹲就是3年。生活条件逐渐宽裕了，可父亲的腰板却没有那么直了。种韭菜的第二年春节，父亲给我家买了一台黄河牌黑白电视机，那个春节是我记忆中最喜庆的春节，我们一大家人第一次守着属于自己的电视机看着春节晚会度过了除夕夜。

菜种得好，还要能买上好价钱。温室里的韭菜主要是在春节前后买。每到年关，别人家都在忙着购置年货，而我们家却忙着割韭菜、买韭菜。为了能买上更好的价钱，在外工作过的父亲经常搭车到外地去买。记得有一年的大年三十，父亲和哥哥带了几袋韭菜搭车去了咸阳。那天，早已准备好年夜饭的母亲带着我和两个弟弟在村口一直等到了晚上8点，才盼回了一天都没有舍得吃饭的父亲和哥哥，虽然疲惫不堪，但是脸上却挂满笑容。

随着父亲种菜技术的提高和他对蔬菜市场的观察，父亲发现韭菜虽然易种植，产量也高，但是太挑时间。于是，他开始种植西红柿、黄瓜、西葫芦以及豆角、豇豆、茄子、辣椒等四季蔬菜，冬天了就种植温室大棚蔬菜，菜地里一年四季都有蔬菜可买。因为当时家乡种菜户还不是很多，地里的蔬菜时常会遭到外人的偷袭，于是父亲在地头搭起了简易的房子，每到假日，就安排我领着两个弟弟去看菜。看菜的日子很辛苦，但我们过得有滋有味。每天天不亮就被父亲叫起，揉着涩涩的眼睛来到菜地里。为了打发时间，我和两个弟弟就操起家当唱起了儿童秦腔，虽然不能说字正腔圆，但是也像模像样，经常会惹得路人驻足观望。傍晚了，忙碌了一天的父亲就会拉着车子来接我们回家。每当看到我们一个个筋疲力尽的样子，父亲的眼里总是充满了怜爱和苦涩。其实那时父亲每天都在三四点就起床，和母亲拉着满满一架子车蔬菜去赶早市批发，回来后才喊我们起床去菜地。现在想起来，那段日真的很苦，每当看到父亲的菜地，我领着弟弟唱戏的情景和父亲苦涩的眼神总会像老电影般在眼前重演。

九十年代初期，父亲的菜地规模扩大了，家庭收入稳步增长。父亲用种菜所得收入给我家盖起了楼房，菜地里的小窝棚也变成了宽敞明亮的蔬菜大棚，父亲终于实现了站着种菜的愿望。环境舒适了，父亲种植的蔬菜品种也更加繁多了。那时邻近的种菜户多了起来，由于父亲种植蔬菜经验丰富，热心的他经常义务帮助其他蔬菜种植户看病问诊，为此变得更加繁忙起来，时常忙了家里忙家外。

在父亲的辛勤劳作下，我和我的兄弟姐妹都如愿完成了学业，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并逐渐建立起了家庭。但父亲依然在菜地里劳作，我们劝父亲年龄大了该歇一歇了，可父亲却说：干了几十年的工作不可能一下子就停下来，那样会不习惯，也会衰老的更快，就如飞驰的车轮，急刹车往往会对车轮造成更大的损伤，如果慢慢停下来，会停得更稳当，因此他不能立即停止种菜。

现在，因为建设需要，我们村的土地不断被国家征用，很多当年的种菜户都改行干起了其他行当，唯独父亲的那片菜地依然一年四季郁郁葱葱，虽然小了许多，但是各种蔬菜还是应有尽有。他说他现在种菜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一种乐趣；为了不让自己有种失业的感觉，同时也为了让自己每天都生活在希望中，每天看到菜地里茁壮成长的蔬菜，他仿佛看到了绿色的希望，看到了我们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