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翟西滨
年近古稀的赵尧先生正伏案校对。
早有拜访赵尧先生的动意,缘于他被古都咸阳众多职工业余作者誉为“咸阳第一校”。
我俩相识于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他在咸阳市工人文化宫编辑《职工文艺》对开四版小报,我当时是一名插队知青,由于偏爱文学,劳作之余常写点小说、故事、诗歌等篇什,独自跑到文化宫,当面投稿;见的最多的便是赵尧,我清楚的记得,一排整齐的院落,一间简陋的平房,宿办合一,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没一点架子,给我的直觉相见甚晚。那时,偌大的咸阳城没有几家报刊平台,每月一期的《职工文艺》铅印小报成了我的精神享受和念想,只要从农村返城,我就会不由自主跑到文化宫大门前,透过橱窗仔细看张贴的小报,有无我的文稿见报,1984年6月《职工文艺》一期小报连发了我的随笔《我的脸红了》和快书小段《学吆喝》两篇习作,拿到样报,好长时间,“兴劲”不退。
1996年2月,我有幸调入文化宫,与赵尧成了同事,天天照面,更为稔熟。他大学专工戏剧专业,创作有剧本,也发有诗歌及书画评论文章,他自嘲:“赍志挥毫写世情,信手雌黄却小成;但喜为人作嫁衣,赢得后学称先生。”的确,长期的工作交往,我发现他与众多职工业余作者打成一片,人缘颇好,不仅积极编发“无名无位无势”作者的精品,成为大家的良师益友,且另辟蹊径,钟情于为作家(者)校对书稿;在外人看来,着实“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纯属“为人作嫁衣”。他却说,扶持业余作者是文化宫的己任,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
“咸阳第一校”既使大家对他的美称,也是他的真实写照。2009年退休后,他被市政府聘为《政务志》撰稿人兼校对。年届古稀的他,拥有《古代汉语常用字典》、《现代汉语词典》1至6卷、港版《汉语新词典》和十余斤重的台湾版《大辞典》等20多本。日前,我沐浴春雨,到他办公室,桌面几摞高高的书稿,几乎遮挡了人的视线,他正伏案校对工人作者谢二宁创作的长篇小说《倔强的草根》,老友相见十分高兴,话题自然除了校对,还是校对。
我问:“你咋如此痴迷校对?”他率真作答:“父亲的影响”。早年,其父赵宗林原是我省一名校的高中数学老师,我省文化名人阎纲、阎景翰、曹伯庸、孙迟等文学、书法大家均是他爸的学生,那时,赵尧常有一些问题讨教其父,父亲一听,连书都不看,脱口而出,什么书,多少页自己查,一翻一查,果不其然,准确无误。
名师出高徒。上高中时,他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偏爱文科,影响最大的曾是鲁迅、李大钊的学生,后是臧克家、张广田、任继愈的名师张乾一成为赵尧的语文老师,先生谈古论今,博学多才,这也最终“定格”了赵尧的一生。一次,他写了一首诗,假冒他人之名去请教张老师,没想到老师看后,大加赞赏。张老师说,中国文字博大精深,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弄通精学。老师说,臧克家曾给毛泽东诗词改过错别字,在被神化的年代,尚需多大的勇气和修养啊,这给年少的赵尧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也促使他对汉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老师上课随口说出的新词,他会立马记下来,深思熟虑,融会贯通。后来“秦砖”似的《现代汉语词典》是他的“伙伴”,不管上什么课,他都会不时翻阅字典,碰到一个晦涩难懂的字词,更是饭吃不香,觉睡不安,非弄懂搞清不行。他说,在街头偶有吃饭,看到门头有错别字,如鲠在喉,食欲大减,扭头便走……
“你多年校对文稿就不厌烦吗?”我又问。
“烦并快乐着”。他接着说,凡人总会有笔误,语言文字大师也难免。一期报刊或一部书稿,凝结着作者的心血,特别是业余作者省吃俭用,自费出书,可谓圆自己毕生的追求和梦寐,一旦将样书递到手上,那就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莫大的期盼。为了精准校对行业专业术语,他曾多次打电话向气象局、铁路局、建筑业和酒厂求证,说着他递给我一页纸,上面清楚地印着:校对工作明确的内容:一是检查多、漏、错文字及标点、符号错误;核对标题、署名,文中人名、地名、数字、公式。二是检查版面、格式,图表位置及表题、图题,字体、字号、字距和行距。三是检查标题位置、层次及转行,注释、参考文献及序号,核对中英文目录及页码与文章的一致。四是检查目录及对应的页码、刊眉、页码顺序、版权,封面、封二、封三、封底的文字、刊号、年月期号。
嗬,校对工作如此繁杂琐碎,缜密严谨,不由我对他感佩不已,肃然起敬。翻看他案头的《现代汉语词典》,只见右下角页页残留泛黑的印痕。可谓,“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多年来他校过的书稿已达500余部,超一亿字,作品类别有长篇小说、诗集、教材、文集等,省作协《文学评论》,省文联《新大陆》等百余种文学报刊,一次,业余作者潇爱拿来她精心创作的处女作《月魂》请他校对,并给300元酬劳,他得知是打工妹,婉言谢绝,分文不取。
“校书如扫尘,人生亦同样。如果有段时间无书可校,不知咋的?内心总觉着空落落的。”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走出办公室,蓦然回首,满头银发的他又沉浸于校对之中。
真的,在我眼里,他犹如“老黄牛”,一生耕耘种月,一世校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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