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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在奔驰
我在车厢里串来串去,始终没找到个坐位儿。车上那些人,各做各的意业,都显得那么呆板,陌生,端个茶杯懒洋洋在那里喝茶的;低着头,默默在那里看书的;倒下去,在那里睡觉的。似乎,这里成了自由太平世界。这些人们,也似乎来到了室外桃园,似乎忘记了一切累赘,单纯地享受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幸福。鼾声回荡在车厢中间。我下意识地瞅了一眼离我最近的那位,从他那睡的样儿,我知道他是下个站口的过客。有些人,可能和我一样刚上车,还在不停地挪动着腿下那沉重的行李包。
锤子哩,站站算了。我猛然这样想到。
本该我能找到一个座位的,由于自己心慈了一点,给几个抱孩子的妇女让了座,没想到叫那些狗日的一下子把我挤到了老后头。等我前脚刚跨上车梯,列车就徐徐开动了。
我顺势靠在身旁的坐椅上,半弯腰地站在行子中间。
此时,列车已像一匹奔腾的野马奔驰在茫茫的田野上。两旁的树,像银幕上那一组组五彩缤纷的镜头,在窗口一闪而过;远处那些高大的建筑,就像搬在了高速转动着的石磨上,缓缓向后移去。我只觉得:自己不断向后倾倒,本能地向靠椅跟前移了移。
“哎,哎同志,请注意点,你看。”
从我身下传出一声轻而慢腾腾的说话声,同时我的后衣襟似乎叫人拉了一下。
我迅速转过身去朝下一看,才发现这把椅子上躺着个人。他的整个脊背压在椅面上,头枕在椅背上,头和身子折成直角,整个看去像个木匠用的拐尺。两只脚伸搁在对面的椅子上,两腿好像给前后两把坐椅搭成了桥。看形式是坐着坐着溜下去睡着的,那西服上衣被推到了胸部,露出他裤腰里那明油油的裤带和裤带下那不整齐的红色秋裤边沿。由于两腿使劲地去担对方那把坐椅儿,使他那带皱纹的蓝裤子同样显得不够尺寸,露出了满是黑毛的两只小腿来。我心里想:“球日的,今天又碰到烂狗毛子了。”
他在说话的同时,可能觉得自己有点那个了,便起身往正里坐了坐。
我这才注意到刚才咱屁股挨在人家胸部上了。顺便一瞪眼,挪了挪身子。
车头那边拉响了撕胆裂肝的长汽笛,犹如裂马奔腾时发出的毛骨耸然的嘶鸣。
“毛皮子哩,又倒霉了。”他骂了一句,同时起身抬头向前了望。列车在急刹车……我本能地抓紧了椅背,霎时掠过凶多吉少的恐怖感。
他望了一会儿,腾地又坐下了。看来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干脆用手撑住头,斜倒在车沿上。其他乘客一齐站起身来朝前看,有的不时将头伸出窗去探望,急促地盘问出了什么事。车厢内一下子紧张起来。
“出现个脱轨事故就对了。”我正在焦急地向前看,忽听他说出这句话来,一股气愤之感马上涌了上来:你狗日的不想活了?我瞪了他一眼,他照样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吸上一口,吐一个烟圈,撅起嘴等烟圈完全消失后再吐一个。
谁也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列车又徐徐开动了。乘客们这才渐渐坐定下来,各干各的意业去了。
我用手顶了顶搁在鼻梁上的眼镜,手抱手地靠在椅背上。
“歪,你的书。”
我听到有人叫我,低下头去。
“你看,是不是你的?”他将一本卷起来的杂志递到我眼前。
我一看,马上明白是我的书。原准备找个好座位好好看书,没想到今天站了。我接过书捏在手里。
他递过一只烟,我说平时不抽这个。他一听也没再让,朝我脸上望了望,便收回烟“呯噹”划着火“吧吧”抽起来。
我的脸唰红了。我知道他在小看我不是男子汉,瞅我的眼镜,顿时心里有点烦恼。每次出远门,人们都瞅我这眼镜,说我肯定是个书生儿。我想几次把它取掉,但这眼睛害得我不得不那样去做。
他吸了一会儿,转过身来,以试探的口气问我:“哎,你去哪?”
“西安。”
“去开会么?”
“嗯,”他怎么知道我是开会的?“十天。”
“是文方面的会议吧?”他把烟放在眼前,弹了一下烟灰,望着脚下问我。
“创作会。”
我话音未落,只见他抬起头来,又吸了几口,把烟头掐灭,手抱手地坐着不说了。从我的感觉,他这时坐地很直,很端,也很正规。
我看他没有再谈的意思了,便拿起刚才那本杂志翻起来。
在我看书的当儿,发现他一遍又一遍地往杂志上瞅,瞅一会儿,坐端,又瞅一会儿。
我忽然想起:没问他去哪儿?干啥?
一问,他说他去南京。再问他有何事干?他不说了,只是叹了口气,一种难以诉说的表情露在脸上。他转了个身,扒在车窗上向外看去了。
停了好大一会儿,他转过身来,把我从看书上叫醒,问:“你说过去歪些事今天该不该记?”
我知道过去就是往事。人人都有往事,但有大有小,不知他说的是哪种往事。我便说:“过去的事该记,吸取经验教训吗。”
我看见他为我这话想了老半天,然后又问:“如果过去某一个人叫另一个人给亏了,现在某个人很红,还记仇吗?”
他这模棱两可的问话,把我给问住了。我不得回过头去打量起他来:牛犊子的样子,黑秃秃的。胡子特别长又特别黑,一眼就能看得出这是被愁事煎熬的。但从那不大的眼睛里,我看出这家伙非同一般人,是一个极有内涵的人。我说:“这些事情说不来,不知你说的那事具体怎样?在我不了解具体情况前没法给你说。”
他听我说了,有点不满意,端起眼前的水杯子喝了几口水,往好里坐了坐,接着说:
“我有一个爸爸,很够味儿的爸爸,他曾经是洛阳行属专员,兼新华社记者。他很倔强,很毒,他这人我没法理解。他要告我姐夫,告我姐姐,同时还要和我决裂。”
他一气子说了这些,我看他这人挺爽快的,也就打消了戒备心理。我转过身去,像平时片闲似的和他谈起来。
我问他结婚了么。他猛地抬起头:“都两个孩子了。按理说我姐夫和姐姐生米已做成了熟饭。就让人家去好好过日子吧,可是——。”看来他有一肚子气需要出,一肚子活需要说出来。
“那你啦,也已经……?”
“我同样,有一个孩子,九个月的孩子。”他说的很干脆,从他那浪漫的动作看得出:一提起他自己,他就有点自信。
他接着说:“我也爱好文学,并且很爱,简直能放弃一切而不能放弃它。但是,爸爸很反感我这样做,说我没那种才,不是干那的材料。按爸爸的想法,他那么厉害的人都曾遭到那种境遇,而我什么也不懂,笨哩笨腾的,能搞那?”
我问:“你爸爸遭过什么?”
“下过牛棚,打倒过,整过,并整得很惨。歪几年才平反,可是已经老了,退休了。政府给他安排了像样的工作,他不干;政府给他补发了工资,他不要。他说,他现在什么也不缺。他唯一的要求是政府帮他镇制我姐夫,这就是他晚年、也可以说是他死前的心病。”
“为什么要告你姐夫哩?”
他不说了,嘴动了一下,表现出很难说出口的样子。
他背靠在车板上,闭眼养了一会儿神,又坐起来,望着脚下,说:“我姐夫的事,非要我姐姐出来作证才能告倒。可是,你想想,都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叫妈的,叫爸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么,再说又是老夫老妻么。我姐姐不愿作证,坚决不愿,我爸爸怒了,他先威吓,威吓顶球用。现在我爸爸翻过来又要告我姐姐了。说我姐姐从前就有不正当关系,是破鞋,向我姐所在的单位乱说,写状子,非要制服我姐姐。”
“那后来哩?”
“于是,我爸爸就想起我。又要我帮他忙,一起告我姐姐。我要凭良心说话,再说我有我的追求,怎能去乱告一气子哩。我没敢说从不从,我怕过份伤了他老人家的心。我爸爸气坏了,气得有时乱骂,梦中也乱骂,要于我也断绝父子关系。唉,你说这——。没办法呀!”
我沉默了。世上还有这种人,六亲不认了。是老糊涂了么?人一老有时就颠倒了,一颠倒什么都说,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我问他:“你爸爸多少年龄了?”
“六十五。不过人挺健的。按他的情况,干一点事情完全可以。人家巴金多大年龄了?现在也没下火线。可他成天想的是告人,告人,对别的事情好像一点也不想。”
这就奇怪了。人世间谁不为儿女费尽心哩。可这个老头儿,健健的,拿余光不发,不干国家的事,成天想球事。国家对你总不错吧!你过去的事,只不过是历史原因嘛,你总不能把过去运动时的事拿到今天来追究。
我说:“那现在告下没有?”
“他能告下么,谁给他作证哩。他告不下,就埋怨起现在的市委。市委书记来看他,叫他骂走了。他说现在的市委也不替他说话,不伸张正义。他说他要向中央写信,向邓小平写信,告市委。”
“你姐姐和你姐夫现在的情况咋样?”
“很好,老夫老妻了么。一夜夫妻百年恩哩,再说我姐夫并不像我爸爸骂的那样坏,歪几年清查问题也交待清了么,只是当时年轻人幼稚一时糊涂干的。现在他是厂里的技术员,还发明过几个东西哩。听说是他叫厂红火了起来。不过他并不骄傲,还是个学者,可用功哩,有时往天明干哩。我姐姐除了料理家务外,一切功夫都用在帮我姐夫上了。所以,俩人过的挺好。”
列车员过来了,是个女的。她挤过我和他的行子,向放在眼前的茶杯里倒了点水走了。接着是吆喝声,我知道是卖吃食的小生意者过来了,转过身去:“来几个。”
我递给他一个油条,他没打推辞,接过去就吃。大口吃了几下,带着他那油嘴继续说到:“我和我爸爸分开过了,是我爸爸不要我的。他说我们这些龟儿子都不孝,不是好东西,不愿和我们一起过。我姐姐来过几次,都叫我爸爸骂走了。没办法,我姐姐每次来都在我那里,住一两天就走了。来时带的些面包、罐头之类托我带给我爸爸。我爸爸根本不要,给甩碎了。他不要,我干脆叫我姐姐再不要带了。”
“那你爸爸到底告你姐夫的什么?”
“噢,应该给你说清楚。八年前的那个黑夜,我姐夫领着一帮子青年人冲进了我家。当时,我们正准备睡觉,这帮家伙连臊都不要了,一下子冲进卧室。那时我和我爸爸睡在一个床上,我妈妈和我姐姐睡在靠里间的那炕上。这帮家伙翻箱倒柜了一阵子,走了。等他们一走,炕上床上的被子叫他们甩在了地上。从那以后,我姐夫托人来提亲了。头一次一说,把我爸爸气得两手在桌上乱砸,连吆喝带骂把那个家伙赶出了门。第二次我姐夫来了。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中午,我们全家正在吃饭,我姐夫走了进来,你没见那难看像,挺吓人的。一脸凶气。他二话没说,往正屋那椅子上一坐,开门见山地问我爸爸:‘你考虑好了么?’当时我们全家人都没理他。他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说:‘你们心里清楚着,你们全家人都在我手心里攥着,看你愿意不愿意。三天后我又要来哩,那时若不,哼,你走着看吧。’说完他愤愤地走了。那顿饭,我们都没有继续吃下去,都愣愣地望着我爸爸。我爸爸手里拿着个馍馍,咬一口,嚼好大一会儿,两眼直耿耿的,他在想,在想我们全家人的命运。那个年头,谁知道那帮家伙会把我们怎样解决的。他们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我姐姐不停地哭。至从我姐夫上次搜家以后,我姐姐没了笑脸,呆呆的,好像心思很多。人也一天天瘦了,黄了。你不知道,我姐姐当时和一个青年很要好。这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情人要一刀两断多难啊!那三天,我们不知是怎么过去的,到了第三天那天早晨,我爸爸忽然‘啪啪’狠劲地砸了几下桌子,咬牙切齿自语道:‘好吧,咱走着瞧吧,总会有出头的日子。这口气,我死也要出了。’我当时看见他把这句话说的很吃力。后来,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是这么回事。我问:“你姐姐跟过去后受过你姐夫的苦吗?”
“我姐姐当时坚决不愿意,但也没裂过,小腿能裂过大腿么?我姐姐跟了过去,我姐夫对我姐姐很好,百依百顺的。这些不过是后来听人说的。”
听到这里,我心里完全清楚了,一切的一切都明白了。我要求他和我调个座儿,他同意了。我换坐到边上,转过身去,爬在车窗上向外望去。因为我此时额上出了汗,心里热乎乎的。
夕阳多美啊!夕阳把整个西天映得一片通红。大地,渐渐模糊起来了。同时那夹在山沟沟里的村庄,烟雾尘尘,像似分辨不出天地的样子。
列车,一头扎在蛇一样的钢轨上,像一匹凶猛的野兽向前奔去。那列车头,冒着滚滚浓烟,轧着钢轨直去。夕阳的余辉,映得钢轨像两条金梭银线织成的彩带,镶嵌在黑沉沉的大地上。我转过身去,车尾不断冒出两条黑而明的线,这线向后无限伸去,延伸到隐隐约约的地方,就消失在茫茫的雾气之中了。
我转过身来问他:“那现在哩?”
“现在,更僵。我爸爸绝食了,他已不吃饭两天多了。他要和我们斗到底。他说我们再不从的话,他这条老命就活够了,也不想再在人世上臊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唉,怎么办?走着看吧!没一点办法,只有从了,但这绝对办不到。”
他沉默了,表示出难为情的样子。
“我爸爸被整那几年,我们也没好过多少。良心话说,至从我姐姐嫁给我姐夫后,整的是轻了点,没有从前那么不分白天黑夜了。那时我们全家都被下放到一个叫庄子的山沟沟里。那里的人还本份,还好,但咱从小在城市逛的,到了山里就得上山劳动。那些陡坡呀!干活是田间到没啥,可我愁的是每天爬的那些坡。一般劳动都得翻过几个山头,吃饭一般也是用马驮来,用筐子驮着馒头,再派一个娃娃吆上山来,十多个人围着一个菜碟子,坐在土地里,草帽往屁股下一垫就吃起来。特别头疼的是每年的收种两季,咱们工作的一般为八小时上班时间,可那,哪有时间呀,几个八小时都过去了,干一个田间就是一个时间,顶着星星出,迎着月亮回,成天是这样。那时我很难过,并不是嫌苦,我嫌自己没继续念书。再到后来,可能是六年之后吧,上边政策叫下乡的回城,我家回城了,但哪有工作,几年的磨炼使我看到了人世间酸甜苦辣,不像以前了,我没有回到城里去,在山沟教书,直到我爸爸平反后才调回城里,商品粮也吃上了。”
他吸口烟,然后收了口气:“唉,回想起来,咱来到人世间只不过三十几年,可受的曲折,折磨,怎么说哩,咱这层人倒霉噢。你不知道,为我爸的事,等平反以后我才成了家。那时,我已接近而立之年了。青春,早消失在九霄云外了。”
他又大大的吸了一口烟,吐了几个烟圈儿。那烟圈儿快速旋转着向空中飘去。
他一笑,说:“我上次进西安见了我在乡下时的一个女朋友,她那时也在我那山沟沟里下乡。那家伙较聪明点。我耍消了她一顿,想来也不该的。歪几年我俩很要好,同甘共苦嘛,那时我俩常叹息荒费了自己的年华。有次她忽然告诉我:她明天就要去考音乐学院了。我一听火冒三丈,为什么在你报名时不通知我一起去考哩。事后我才明白那家伙怕我挤了她的名额,因为我也善长音乐。那以后我俩不来往了,人家也考了学。后来她给我来过一封信,我没有回信,和那种人来往干啥。她在信中说人要滑一点,浮一点,世难处。呸,她还认为我笨哩,我当时想咱走着瞧吧!上次我去她哪儿,是在西安市音乐学院里找她,因为人家此时也爬高了。那种妖劲,那种浮劲,唉,没法说。我说我现在逛烂了,这次来是贩生意的。她一听代理不理的。没说几句话,我就出来了。其实上次我是去西安开会的,不过我给她没说真话。我要试试她、看她还记我这个老同学么?另外,也想看看我这位老同学终究怎样混世的。”
我无心听这些和人交往的闲事,只是嗯呀懊呀的点头表示听着。等他讲完了,嘴上已出了白沫,我忽然想起和他姐好过的那青年,我问:“你现在具体干啥?”
“开车的,列车司机么。”他从兜里掏出个红皮证件递给我,我看见那上面有铁道部的红印,知道有这坐火车不出钱的。我还给他:“那你今天去干啥?”
“这你还用问。我爸爸现在快要——,求我舅去给我爸爸说情,不过可能性不大,但非去求他不可。我舅和我爸爸是患难者,还比我们惨里。他现在在公安工作,还没下火线,谁不说我舅有发不尽的光和热呢,他平时和我爸来往较深,可能能起点作用。”
我看着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望着他那马到悬崖不稳重自如的气魄,知道他很刚强,知道他一定是个很好的列车司机。我试探问:“那你为什开起列车来?”
“唉,工作需要吗?后招土,把咱就招到这个行道上来么。我觉得;不管干啥都是工作吗?咱得给人家干好,干一行爱一行么。开始咱手生,胆小,现在,现在把这开车不在话下。咱一边开车,一边当团干部,这少有吧,但我就是其中一个。咱工作你搭问去,没一点嘛哒。”
稍一换气。又继续快速说:“咱这行道的人都是牛犊。粗货,但粗中也又细,粗细搭配么。我前面说过,我也爱好文学,也发过几篇,写的都是牛犊,一心想当个作家,但我爸爸坚决反对我这样做。你不知到,我上次开的那创作会都是偷着去的,可后来让我爸爸知道了,骂我不知好歹,说他比我强十倍,终究怎样?”
“这样说来,你爸爸真有点……。”
没等我说完,他双手使劲拍了一下两腿,一咬牙:“唉——唉。”一下子说:“你可能不相信有这种亲情,但你相信不相信它终究发生在我家里嘛,首先我承认,不管别人有没有,我家这个事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我父亲是实实在在有的,那些事实是真的。但我又觉得那些年只不过是历史潮流么,历史车轮滚滚么,别笑我用语不恰切,我这含意你听得来就算了。打个比方吧,我这列车司机开的车有时也出事么,那有一帆风顺的事,如果啥事都风顺的话,历史就不用向前发展了么……。”
他说话时好像已经进入了那奔腾向前的诗界中一样,越说,脸上红晕越多,随着他话语的增加,他脸上的光彩明显在改变,是喜悦不一定是,但我清楚:他这时完全沉浸在那种幻想的世界里去了。没说完,他像猛然间从那中境界中初醒似的,又转过身来,用感叹的口气说:“我也接到了编辑部象你这样的开会通知,但我不得不失约的。编辑部里压着我一部中篇小说,十万多字的中篇呀,它花完我两年半的光景。为写那,我连妻子大产期都没管,钻在房子里写呀写呀,现在想来有点过分,但那时不能克制自己啊。可想而知,我工作时间要开车,还有团上杂事,样样都得干好,其它时间都花在那上面。于是,妻子和我闹矛盾了。现在正在闹离婚。不过我相信我俩是不会离婚的,妻子终究是会理解我的……”
列车一声长鸣,同时听到播音员的声音。
他猛停下活:“唉,我得下车了,再见。祝你事业成功!”他说着便站起来,两脚踏在椅背上取起行李来。
等他把黑发包挂在肩上,又转过身来伸出手,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断摇着,同时笑着说:“以后游来,来了我103次列车,保险能找到我。”便转过身去,挤进下车的人流中。
他一走,坐位宽了,我坐下舒服了一阵子。这时列车员又过来了,她朝我脚下一望,说到“请让让,我抬起双脚。等列车员打扫干净了,便靠在椅背上,再无心思看书了。
人常说座列车很稳、连一杯水都不外溢。这是真的。坐在里边,不朝外望,便觉得象坐在自己家里一样,只能听到两侧呼呼地风声。感觉不到列车高速前进。只有透过乘客们的头缝、在那车厢里的接口地方、才能看到另一节车厢里的乘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象风筝似的摆动,也就在这时,才能判断出列车确实高速前进
躺了一会儿,我坐起来,头伸出窗去夜,已经很深了,只能望见远处那迷乱星光。我收回身来,头挨着车窗。车厢里照样是老样子,但多数是睡觉。而我,象是大病新愈一样,松软的靠窗座位上,想着今天却遇到了这么一个人,,,,,,。
陇县县委党史研究室 段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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