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阿尼老太

【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征文】阿尼老太

2015-01-29 14:34:14    682次点击               发布者:李铂岩       字体:【

              白村/

阿尼老太七十多岁,一个人生活也总是一个人活着。她养了很多怪脾气,让周围邻居都对她敬而远之。多少年了,也没有人从她的巷子口走过,人少了,自然怪事就多了起来。

阿尼老太是十几年前搬到这里来的。那时候,路还没有现在好,坑坑洼洼的像蛤蟆背,人走着要蹦蹦跳跳的,一不小心,黑色的污水就要亲吻你,让你心中生发出许多厌恶的情绪。十几年过去了,房子也老了许多,露出斑驳的迹象,脱落的白墙皮下露出暗黑色的砖块,窄窄的巷子口容纳了不少爱恨情仇的故事。每天,他们从幽暗的巷子口穿过,上班、劳碌;夜里,倦鸟般回巢,繁衍生息出下一段故事。阿尼老太就住在巷子口第一家,外边的世界对于她影响不大。她总是关在门里头,偶尔会偷偷瞥一眼,看看这个离乱的世界,然后立即缩进去像受惊吓的蛇。

没有人听过阿尼老太的笑声,好像她的世界里永远是阴天,就像四季没有春夏秋冬一样。时间久了,阿尼老太就成了人们嘴里的传奇人物。人具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对于无法掌控的事物总想一探究竟。住在巷子里的人想知道阿尼老太的历史,人肉了,也毫无头绪。阿尼老太影子一样来无形去无痕,让人琢磨不透。

阿尼老太却不大知道人心是如何长的。人心隔着肚皮,揣测,太累。阿尼老太瞥上谁一眼,都会让你心惊胆寒,巷子里的人家哄孩子时会说:不听话,让阿尼老太把你捡了去。阿尼老太岁数大了,总弓着腰,戴顶黑毡帽,斜着发黄的浊眼看人,看得人心惊胆战。遇见人,她会死死地盯着,不言不语,即不接受你的招呼,也不与你言语。你问她,她看着你,眼珠间或一轮,痴痴地看着你,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瞬间,又僵化,成了一块咬不动的骨头。时间长了,大家见怪不怪,她成了人眼中的影子。

阿尼老太自己却不这样想,她整日坐在自己阴郁的房间里,让空气散发出阴天才有的昏蒙蒙的暗色。黑褐色的古木家具年代久了,红褐色的兰花样花纹斑驳陆离,剥离处又被时光雕蚀,显出木头老去的腐朽。阿尼老太会定定地坐上几个小时,细小的鼾声好像老鼠乱蹿,偶尔抬起头,拉起眼睑,望望散发着细小粉粒的光柱,明亮的光柱像一把利剑割开她的心思。她养了一只猫,土黄色的,长的像团毛线球,常会窝在她脚边和阿尼老太一起打盹、做梦。她给猫叫富贵,她叫一声,猫咪就喵喵地答应着,好像它知道她在叫自己一样。

富贵常常睡醒后,摆摆脑袋,舔舔爪子,喵喵地呼唤阿尼老太。烂在凳上的阿尼老太会从恍惚中醒来,揉揉自己烂了眼角的水肿眼,干瘦的双手扶起沉陷在椅子上的身子,迈着小碎步跑到门口,拨拉掉门闩,喊叫着:“富贵,你回来啦”。说完,伴着嘎吱的门轴声,一股偷心的阴风迎面扑来,吹得她摇摇晃晃。她探出身子,伸长脖子,左右观望,希望看到人的影子。可每次都被欺骗,富贵没有回来,只有喵喵的猫叫提醒她时间的空洞。

她这时会很烦闷,拿起火炉旁的铁钳子,死命朝富贵的身上捅。富贵愤怒地喊叫着,挥舞着爪子反抗。后来,阿尼老太聪明了,把铁钳子烧红,富贵瓜子就滋溜被烫伤了,发出难闻的皮子的烧焦味。再后来,富贵看见阿尼老太从椅子上起来,浑身都吓得哆嗦,可怜地祈求着。它知道,逃离会迎来更深的惩罚。阿尼老太都无法逃离自己的生活,何况寄人篱下的富贵呢?

阿尼老太会不时地盯着木柜上的照片看,这时候,富贵就知道阿尼老太想家了。想着想着,她会落泪,富贵也会无缘无故地哭。它总幻想着什么时候能够逃离这里,和朋友们在垃圾堆里捡拾美味。有几次,它的朋友从下水道里偷偷地跑来和它约会,而且有个叫米莉的女孩子对它一见钟情,让它心里惶惶的,躁的难受。可是不谨慎的米莉却闯下了大祸,丢掉了性命。那次,米莉又来找它,那是一个接近黄昏的时刻,天空布满橘黄色的糖水,让人想起来就嘴馋。它两个几日没见了,米莉和富贵像新婚久别的小两口,卿卿我我,恩爱无限。富贵嗅着米莉身上熟悉的微酸的味道,好像进入了天堂。米莉也多情地躺在富贵身边,任由爱人轻抚自己。富贵伸出粉红色小圆片样的舌头舔舐着米莉,米莉感觉痒痒的,搞怪地爬了起来,转着圈子让富贵追她。爱情会冲昏人的头脑,猫也不例外。米莉凭着矫健的步伐、迷人的身段、缎子样油亮的黑皮肤和迷人的月牙眼勾的富贵意乱情迷。她援着高低错落的家具,上下雀跃,如同猴子穿行在原始森林。一向以理智著称的富贵也失去了判断,任由米莉胡闹,自己也跳跃着、追逐着,尽情地欢闹。米莉猛地攀上雕有兰花纹的大木箱子,忍不住回头“喵喵”地呼唤着富贵。富贵起身一跃,一个优美的弧形造型从米莉眼前划过。米莉猛转身,不小心将摆在木箱上的一个玻璃框子撞翻摔碎在地上,一张俊俏的笑脸静静地看着米莉。米莉低下头,嗅了嗅。富贵大惊失色,它知道米莉闯下弥天大祸了,这是阿尼老太的“圣物”。有次,它不小心碰了玻璃框子边缘一下,阿尼老太就打它了个终身记忆。

清脆的玻璃破碎声,惊醒了微鼾的阿尼老太。她迷迷糊糊地怔了怔,回回神。看到心爱的镜框掉在地上,“突”地从沙发上坐起,眼中写满仇恨,左手操起桌边黑皮砖头样的《圣经》“嗖”地向富贵飞去。富贵来不及警告米莉,仓皇逃走。正在迷糊的米莉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怔怔地望着阿尼老太,正在判断阿尼老太的情绪时。阿尼老太已经到了身边,她看着庞然大物样的老太,撒娇地“喵喵”呼唤着。往常,阿尼老太是最疼她的,总把好吃的留给她,它们两个生气了,她也会偏袒它。阿尼老太今天的表情有点奇怪,脸色黑青,肌肉奇怪地扭曲着,粗粗地喘着气……

正在米莉胡思乱想时,阿尼老太一把揪住米莉的脖子。米莉松软的皮肤被牵拉的生疼。往日,阿尼老太总会温柔地抚摸它的脖颈,让她舒服的想打嗝。米莉“喵喵”地叫着,告诉阿尼老太把它弄疼了。可阿尼老太却不理会这些,目露凶光,面目狰狞,手上的力气更大了。米莉痛苦地呻吟着,乞求阿尼老太宽恕自己。在敌人面前,乞求只能换来鄙视和更加残酷的伤害,喵星人不了解人类,妄想扮可怜换得人类的怜悯。

阿尼老太被愤怒冲毁了理智,抓起米莉,使出浑身的力气向对面的墙上摔去。米莉顺势而起,但速度太快,她无法调整好姿势,她想这是要死的节奏。正想着,一面坚硬的墙挡住了她的方向,她用头稍微试了下,头脑便荡起无数小涟漪般的眩晕,恍惚迷离,身体直直地下坠。她挥舞着小爪子,想抓住生命的最后一线希望……

米莉落在地上,感觉浑身摔酥了。还没等它翻过身,阿尼老太一只黑忽忽的大脚就驾临到她头上,瞬间,自己像火山样喷发了。鲜红的血液从眼角、嘴角、鼻孔喷出……

她知道,她的生命陨落了。睁着弧线样美丽的双眼奇怪地望着多变的人类,死不瞑目。

米莉死后,富贵变得郁郁寡欢。人类,失去了猫星人的信任会更加孤独。阿尼老太失去富贵的信任后,她把自己深锁在家中,成了一个清醒的禁闭者。有人说,一个人就是一个岛屿。阿尼老太就是一座孤独的小岛,连栖息的鸟儿都不会来。

富贵头脑里偶尔也会闪现一丝善念,可怜起养它的阿尼老太,看着她每日形影相吊,孤独终老,心里郁郁寡欢。但米莉死亡的阴影镌刻在它头脑中会沉睡,但总会醒来。猫不能强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尽管她对自己有恩。阿尼老太和富贵就这样不近不远地生活着,它偶尔也会躺在阿尼老太身边,但眼睛却没有了眷恋,透着冷冷的伤心。

有时候,它会原谅阿尼老太,谁让米莉这么不小心弄坏了阿尼老太的圣物。有时候,它会陷入深深的自责,罪魁祸首是自己。如果自己不胡逞,米莉就不会死;如果自己早早提醒米莉,米莉就不会闯祸;如果富贵还活着,阿尼老太就不会孤单。如果……

 

富贵的繁华是从阿尼老太的嘴里念叨出来的。它在一个寒冬被阿尼老太收容,阿尼老太经常在它耳边念叨她的孙子富贵,说他又立功了,多么勇敢,穿上藏蓝色的制服多么的帅气。……富贵耳朵都听出茧了,但它能够理解。对于人类,尤其是大人们,猫族要多一份理解,因为他们很孤单。我活在人类的沙漠里,这是阿尼老太经常说的。它搞不懂为何,却无数次地见证了。阿尼老太摔倒了,人会远远地看着,只有猫族人靠近;阿尼老太病了,他的儿子照顾了两天就永远消失了,气的富贵都想揍他一顿。

阿尼老太最喜欢他的孙子富贵,富贵也会经常给她打电话,不时捎带些好吃的。嘿嘿,富贵也偷吃了不少,这不敢告诉人类,要不我们猫星人就遭殃了。想想也没什么,我们会永远陪着你们。我们猫星人对着《圣经》起誓,无论你是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生病,美丽或衰老……

后来,不知为何。阿尼老太的家里突然潮水样涌进了许多人,他们潮水样,来得快,去的也快。留给阿尼老太的只有一张镶着黑边的帅气的小伙子的照片。后来,阿尼老太每天会看看照片,喃喃自语,也不太搭理富贵。富贵落得清闲,可以自由自在地散步,但知恩图报的它每天会定时回来陪一陪孤单的阿尼老太。阿尼老太每天的必修课就是把镜框擦拭的一尘不染,连富贵跳跃的影子都不允许出现。富贵知道这是阿尼老太的“圣物”,倍加小心,奉若神明。

后来,每年过年时节,人间张灯结彩,欢庆吉祥。天空落下厚厚的素白为富贵披麻戴孝。阿尼老太习惯性地迈着小碎步,在巷子口蓝色的电话亭边给富贵通电话。富贵会蹲坐在墙上,冷冷地看着这个冰冷的世界。

它想:做猫,要比人幸福多了。(赵军 笔名白村  铜川印台东坡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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